随着一阵阵窸窣声以及突如其来的刹车,我在意识模糊之中撞到了车窗,疼痛几乎是一刹那就将我催醒过来,但毫无疑问的是我还是感到眼前一阵眩晕。
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一股怨气,望着窗外的风景,依旧是一片像是正午的烈阳也驱散不了的白雾,在白色的遮羞布底下藏着的似乎是铁黑色的此起彼伏的山峰。
没有风车的影子。
这时我才意识到所谓的风车镇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名号,就跟老婆饼里没有老婆是一个道理,这不由得让我这个平时不喜欢吐槽的家伙默默说了一句。
“淦!这也太名不副实了吧。”
我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乘客,待到平稳地站在地面上,我突然间觉得自己似乎还在原来那座城市,那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千篇一律,果然没有任何错误。我对于自己的判断默默自夸着。尽管这车站看起来比起一般小镇子里的车站要装修得好不少,但是依旧是那种和二三线城市毫无区别的汽车站。
不过,也算是打消了我脑海之中唯一的期待吧。这里就是现实,想要离开现实前往童话的世界是不可能的,只要在现实的重力控制之下,没有人能够逃脱其中。
我就是现实的世界之中的一颗粒子,坚定不移地远离着所谓的幸福生活。
这时我就给自己的心里打了一剂预防针,虽说在李警官的口中我的这位叔叔是一个好人,然而他未必会喜欢自己。如果给他们的正常生活带来影响的话,我自己也会觉得很为难。
勉强是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幸福的,这件事我一直以来都很清楚。父亲在明明不愿收养我的情况下被世俗的规则给强迫着,结果带来的是生活的拮据以及沉默的空气,我们之间就被这根勉强的线条所牵绊住,无法逃脱。
虽说我不认为自己算是个好人,然而对于给他人带来困扰这件事依旧感到如芒在背。
算了,不去想这么多事情。
我抬起头看着翻涌的云层,心情带着莫名的抑郁,或许是因为自己并未见到预想之中的风景,也或许是因为自己担心着接下来将会面临的生活。
走出车站,望着对面紧紧关闭的商铺,四处环顾着,看不见几辆车子,只看见跟我一同前来的乘客轻车熟路般走着属于自己的道路。他们或许都是这个小镇子的居民,这样看来前来风车镇的外人似乎并不是特别多的样子。
这倒是很奇怪,看着宽敞的道路以及装修齐全的车站,这个镇子似乎比较富裕,按理来说不应该没有外来的居民吧。如此思索着,猛然发现现在也不过才早上八点,这个点能有多少乘客来到这里?
自嘲地笑了笑,我回想起李警官在昨天晚上告诉我的一些信息。
“风车雕塑?”
李警官说,到八点我的那位叔叔就会站在车站附近的一个巨大的风车雕塑下面,穿着红色的衣服等着我。
只不过,在这片迷雾之中,你什么也无法看到,就连之前稀稀落落的人群此时也消失不见,更别提什么风车雕塑了。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倘若我在这里随意走动,到时候万一迷了路,与我那位叔叔连一面都无法相见。如果他放弃了等待,那么接下来要找到他家门下就更加困难了。
“但,总不能站在这里发呆吧。”我深吸一口气,望着水汽弥漫的前方,笔直地朝前面走去,脑海之中回想着车站的位置。
太过于安静了。我此时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雾缓缓从我的脸颊旁挂过,虚无缥缈。
也就是在行走约莫一百来步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自己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黑色身影,在迷雾之中也显得如此高大,那黑色的身躯仿佛要扑面而来,却又笔直地站在原处。
那就是风车雕塑!心里稍微放下了那份紧张与不安,我稍微拉下自己的围巾,露出自己的口鼻,顿时,一阵清新的风仿佛从虚幻的雾之中吹了过来,带来此处恬静的空气。
“你好,你就是于白良吧。”我看见迷雾中一道红色的火光,仿佛在跳跃,仿佛在燃烧,随后充满热情的声音慢慢向我靠近。
白色的雾气之中渐渐出现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男人,他带着如阳光一般绚烂的笑容,眯起自己的眼睛,身材不算特别高大,留着干净利落的寸头。的确就像一团不会熄灭的火,他快步向我走来,身上的衣服随着风抖动着。
这时我才看到他的脸,和我父亲看起来并不相像,而且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看起来似乎远比我想象之中要年轻,脸上没有胡须,皱纹也难以发现,看起来更像是我的哥哥而不是叔叔。
“对,那么,您就是……梁叔叔吗?”
带着不确定与疑惑,我问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只见他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搓着自己的手。
“没错,我就是梁木深,你直接叫我叔叔就行了,我们又不是外人,当年你刚刚满月时我都还抱过你呢!”他看起来似乎过于激动了,嘴里不停地吐出白色的雾气,望着我时两眼放光,我对此略微有些不适应,稍稍将自己的目光移开。
“诶呀,你也真是的,怎么一大早就来了,”一瞬间他说话的腔调又变成了老年人一般,絮絮叨叨起来,“我为了迎接你又得把我家那位姑娘一大早就叫起来,到时候她说不定又会记恨我,又是一个星期不跟我说话。哎呀,一个星期不跟自己的闺女说话怎么能行呢?我这是养了一尊佛还是养了一位祖宗啊!”
他的自言自语让我莫名感到不安,因为我的到来的确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一些麻烦,这个事实让我困扰着,于是我诚惶诚恐地对他说:
“对不起,梁叔叔,给您添麻烦了。”
“蛤?你以为我是在抱怨吗?”他楞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更是让我感到莫名其妙,因为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笑的。
“还有,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叫我,”他仰起脸,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口,“叔叔!就行了!”
叔叔,是吗?我听着这个词汇,心里却没有半分这个词语的印象。
“叔叔,”我努力克服着自己的不习惯,说出这个词语,“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帮助的。”
我心里对于叔叔的收养感到难以言说的感激,但我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帮助,所以,我就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谁知,温和的叔叔突然间露出严肃的表情,他用他那眯着的眼睛里透出的光芒剖析着我,仿佛将我全身上下都肢解了一般,我也觉得像是被针扎了一般难受,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抬起头来,小白良。”他对我仿佛是下命令一般说着,听着这个奇怪的称呼,我虽然皱了皱眉但还是诚恳地抬起脑袋。
“你是呆瓜吗?”他伸出自己右手的食指与中指,给我的脑袋上来了一记二指禅。
我懵逼了,脑袋像是被震麻了一样,连思绪都仿佛短路了一样,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着,”他揪住我的衣领,盯着我,我此时依旧茫然,呆呆地望着他眼眸里的火焰,“亲人之间哪有什么添麻烦,因为这对于我们来说本就是力所能及的义务。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不要再像今天这样把自己的档次放到这么低,那样的话才是给我们的生活添麻烦!”
“还有,”感到自己的衣领上那只手缓缓松开,我震惊地望着这个热情似火的男人,只听见他意味深长的话语,“我算是明白了,你要治疗的伤痛原来不是这场意外给你带来的伤害,而是这么多年以来日积月累的伤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