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按照昨天那个星夜里的命令,我独自一人走在那渐渐熟悉起来的小路上。
远远地就能听见风车的声音,在此时那声音却不像是噪音,反倒是像内心之中真实自我的低语,催眠着又抚慰着我们每个人的心灵。
风,轻轻刮过,带着令人感到奇怪的幽香,带着让人恍惚的疗伤,我慢慢往前行走着,身上的一切既沉重又轻盈。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似乎思绪可以飞到很远的地方。
这个时候我一般不会思考他人的事情,只会想起自己,察觉这世界的诡异。
那个一出场就带着残忍气息的男人到底是何许人也,他那奇怪的话语背后究竟又是什么意思?我原以为他只是我在客车上在困倦之中出现的幻觉,但在地道的遭遇让我此刻却不得不相信这个男人真的走进了我的生活。
“再见了,父亲。”
听起来简简单单的话语,却让我此时的额头再度渗出了汗珠。那阴毒的语气,那让人连呼吸都控制不住的姿态,以及,那让人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这个人,总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我的眼睛一瞬间传来一阵刺痛,不安地闭上双眼,与此同时,自己的太阳穴也在自己内心的慌乱之中隐隐作痛着。
“于白良,你是逃不掉的。”
我似乎又听见了这个声音,这次依旧很清晰,传入我的耳中。
但很显然,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我睁开眼,除了远处延伸的小道,除了天空之中有些昏黄的太阳之外,这个世界里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强行不再去思考这件事,我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千万别自己吓自己,那不过是……地道里另一个人的恶作剧罢了。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什么鬼魂,也没有什么超现实的事情,一切不过都是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中正常运作的齿轮罢了。
“于白良,来的真早啊。”
萧问津这次并没有出现在那座我们都习以为常的风车的旁边,而是出现在我们俩第一次眺望风车谷的小道尽头,也正是在那里,我听见她将她内心之中编织的那个世界第一次展示在我的面前。
那时候的她,是否会很开心呢?我不清楚,也许对于她来说,那不过又是一次简单的长篇大论。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那个下午,现在却莫名有一种怀念与珍惜的感情。
她说,这就是世界的尽头,前方是彼方,是另一个位面。
如果这真的是世界的尽头的风景,那么通往另一个世界之前也能目睹如此美好的风景,倒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如果这是我人生的尽头,那么……似乎也是我所希冀的离去的方式呢。
不知不觉,心里似乎再度被悲观的色彩填满了。但或许,又是被一些积极的心态给感染了。原先的自己,从未向往葬身于绚丽的景色之中,但此时,却似乎明白了所谓的死如秋叶之静美。
“啊,不算早吧。”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沉浸于回忆与思索之中,清醒过来如此回答着。
萧问津似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抿了抿嘴,整理了一下自己万年穿着的运动服,毫不在意地坐在了那山坡的顶端,坐在了小路的最末端。
“坐下吧,跟我说说你想要说的事情。”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怪,但大体的意思我也能理解。
“这些不都是你想要知道的吗?”我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上是否会沾上小草的碎屑,坐在那道路尽头的草地上,和她一起望着远处转动着的风车叶片。
恬静平淡的生活,搭配上生命中间或出现的精彩,这是否就是人生如此漫长的原因呢?
“你难道不想知道吗?”她突然间露出了带着邪气的笑容,用闪烁着黑色光芒的眼眸飞快地瞥了我一眼。
“我……你什么意思?”
真的无法理解她此时究竟在想什么。
“窥探他人的内心,是不是很有意思?”她嘴上这么问着,突然间一只手贴在了我的左胸前,眼睛也轻轻闭上,嘴角微微上扬。
“你……到底……在干什么?”我似乎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着,那冰冷一点都不温柔的手掌此刻正如同她所说,静静窥视着我的内心。
心跳声,此时似乎与她的脉搏同步。
“窥探这个世界的面貌,也是类似。”她抽回了手,目光之中的热诚渐渐消散,她又再度变成了那个脸上几乎连一丝表情都没有的家伙。
真是莫名其妙啊!我忍不住往右侧再度挪动了几个身位的距离,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个动手动脚的家伙。
“你再这样我再也不会帮你了。”我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和她此时一样冰冷,但很显然,她无声的注视让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那你就听着吧,这可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从张默口中翘出来的情报。”
“怎么可能,那家伙一激动一股脑就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了吧。”
她还真是一针见血,一眼就看穿了事情的真相。
“话说,”我带着些许疑惑问着身旁的少女,“你今天上午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去问张默呢?”
她听到我这话,将手指轻轻指着自己的左胸。
“这是秘密,难道你也想要窥探我的内心吗?那你就亲自试试看吧。”
“呃,算了吧……”
我略带不屑地眯着自己的眼睛,她的胸前恰似一马平川。令人奇怪的是,她明明长得挺高的,明显就属于那种发育比较早的少女,但是……某些地方就和梁子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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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个生活在童话之中的公主吗?”萧问津听我说完有关夏目南的简要背景之后,说了这么一句。不知为何,她的脸上似乎有些鄙夷的神情。
“这个世界,可不是一个幻想的世界啊……”她耸了耸肩,如弹簧一般瞬间直起了身子。
我倒是觉得你们两个没有什么不同。
“渴望浪漫的人生吗?真是可笑,明明一切都环绕在她的身边,她还需要什么样的浪漫?像她这种人,人生中不都是行走在红地毯上的吗?她还需要什么浪漫的点缀?”
萧问津连续问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征求着我的回答。
只是,我并无法理解为何此时的萧问津会如此激动。
因为,夏目南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她出生于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不贫穷也不富裕,不显赫也不平庸。她的长相也仅仅只是上帝略微用心一点的雕刻,不算太过漂亮,也不算太过丑陋。她并不拥有多高的绘画天赋,并未显露头角,所绘画出的世界也不过是平淡之笔。绘画对于她也只是业余的爱好,仅仅只是并不拮据的家庭为他们的宝贝女儿增添的一个简简单单的兴趣爱好。
但是,她远比我要幸运,她和梁子璐一样,都是幸运的女儿,都生活在一个幸运的家庭里,过着一段无比美满的人生。
果然,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这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萧问津愤怒的原因。虽然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愤怒,相反带着淡淡的轻蔑,但我想,她此刻的内心或许并不单单只是轻蔑吧。
或许还有不幸者对于幸运之人的嫉妒,这或许就是她此时的内心,这不需要窥探,因为那完完全全写在了这位一直都尽可能保持着冰冷表情的少女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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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叔叔家的家门前,我静静望着这渐渐熟悉的房屋。第一次见到的是一座沉睡于白雾之中的小洋房,此时远离小镇中心的它更是显得无比寂寥。
但谁都能知道,这屋子里,拥有那些我有些承受不起的温暖。
除了梁子璐以外,这屋子里的一切都像是在对我露出友好的笑容,这非但没有让我感到轻松,反而让我难以放下心中的愧怍。
屋子里,不知飘出什么音乐,悠扬,语调平和又带有莫名的感染力。
像是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像是冬日里最为悠扬的巴松管吹奏而出的自然又婉转的声音,悦耳,却像是看淡人生悲欢离合的音乐。
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轻启大门,微微将目光从拉开的门缝中望了过去。
原来是叔叔婶婶站在电视前,手里各自拿着麦克风,望着电视上飘过的歌词,随着音乐对唱着。他们此时脸上的表情,除了发自内心的幸福以外,别无他物。
这幅场景,似乎将要一直持续到永远。他们的人生,就像是一条阳关大道,平坦不曲折,往人生的真谛一步步进发。
“看似个鸳鸯蝴蝶,不应该的年代”
“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花花世界,鸳鸯蝴蝶”
两人此时一同共用一个麦克风,望着歌词字幕的出现,相视一眼,似乎笑了一下。
“在人间已是颠,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温柔同眠——”
我望着眼前的这一幕,默默低下了头,无声无息地走上楼梯。心中似乎有很多情绪在翻涌,但我只知道此时自己脸上的表情除了冷淡以外一无所有。
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