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似乎出现了一些偏差,本来今天的主角应该是我身边的这位堂兄,但他却保持着难以理解的沉默,就如一尊石像一样静坐在散发出木材清香的沙发上。
一言不发,低着头,但他却似乎一直沉浸于他个人的世界之中,思忖着与自己有关的一切,又或许是在关注着我和章怡的对话。
看了会电视,我突然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与不适,用力地将涌上心头的这股情绪派遣掉,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那我就先走了。”没有等章怡回应,我用力将于白良的衣领提了起来,几乎是将他拉扯着往门口拽,留给章怡一个淡然的微笑。
她依旧是那副看上去纯洁无瑕的天真,就和那时候接受曾若渐的告白一样。我当时还以为她是那么惊喜,以至于将眼眶里的泪水都满溢出来。现在想想,那不过是演给我看的一场发挥超常的戏剧罢了。
现在想想,我当时脸上为何还要强作笑脸,我为何还要对他们说出祝福的话语,我为何要将泪水往肚子里下咽,我为何不能将心里的失落表现在脸上?
因为我是一个“善良”的人,所以我可以承受任何打击,所以我可以对自己的朋友说出让她安心的话语,所以哪怕我面对着自己的暗恋对象被如此夺走,也只能笑着去面对。
这就是善良的代价,成为一个善良的人除了让他人在玩弄着你时,让他们不必产生良心上的不安,不必让他们产生愧怍感之外,什么都没有。一个善良的人给世界带来虚假的温暖,给自己带来的却是最深切的伤害。
“所以,我不会再当一个善良的人了。”对自己下着这样的决心,我咬紧牙齿,心中那不知积攒了多久的怨恨终于爆发而出。这一刻,我明白自己不必寻找退路。
既然出生在这个世上都是一个错误,没有人对我拥有期望,那我就要抓住身边所有能抓住的东西,哪怕那是他人的后足,哪怕是别人的头发,我也不惜将他们踩在脚底,只为了自己的幸福。
……
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直到自己站在家门口。
于白良此时却突然抢先一步,窜到门前,用那看上去十分愤怒的眼神瞪了我一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用力将门打开。
他冲进卫生间里,一个猛烈的撞击声传来,那是卫生间的门被他狠狠关上传出的声音。
我无言地将大门闭上,视线落在那紧锁的卫生间的门上,那有些泛黄的白门似乎散发出令人慌乱的信息。
我没有多说什么,平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在冬日显得更为寒冷的白开水,和之前一样,像是小猫喝水一样,用舌头舔着那并不甘甜的液体。
随后,一口气灌下,那贯彻心扉的凉意让我那混乱的思绪走向正常,我很确信自己的情绪不会出现波动。
“来吧,于白良。”我再度望着那扇紧锁的门,心中的笑意愈加浓郁。
也就是在这时,卫生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我听见水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听见水龙头并未彻底关紧而滴落水滴的声音。
于白良的胸膛随着他那此时沉重的呼吸声起伏着,他的头发完全被凉水给润湿,在脸上肆意流动的水将他此时的表情变得异常狰狞。
似乎,他还喝了几口冷水,鼻子里淌出那看上去就无比冰凉的气息。
“如果你不怕感冒的话,如果你觉得这样可以让你好受一些的话,那你这么做也不必展示给我看,我可不会因为你洗了个头就对你产生半分怜悯。”我盯着他,听见自己此时无比冷漠的话语,似乎看见了他在卫生间那疯狂的举动。
“我只是想让我自己冷静下来,梁子璐。”他最后直呼我的名字,那双眼眸里满是复杂而难以表述的情绪。
我缄默地将玻璃杯放在玻璃材质的茶几上,随后走到了客厅的窗帘处,慢慢揭开窗帘,眼前出现的是一片阴郁看上去将要下雨的天空。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没有回头,望着这波澜壮阔的图景,远处的山被阴云覆盖,那异常清晰的景色与有些过于阴暗的背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只想问你,那个叫章怡的女孩是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他的话语似乎有些颤抖,我无法想象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是又怎么样?难道你会为此而感到愧疚吗?”我笑了笑,窗户上映出自己那有些狡诈的神情,尽管那并不像自己。
“而且,”我脸上的笑意更灿烂了,语气里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她的男朋友还是我的暗恋对象哦!怎么样?是不是更开心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真的有种说不出的爽快,就像是一个束缚了自己长达多年的符咒被彻底解除,心中的压抑完完全全迸发而出。
“难道……难道这才是你让我去做这件事的原因?”于白良的话语出现了可笑的断裂,随后,语气里带着那让人沮丧的意味。
“没错,没错,如果章怡真的成为你的女友,那曾若渐只能回到我的手上,回到我的怀里,这就是我的计划。”说完这些话之后,我咬紧了自己的嘴唇。
于白良的声音似乎消失了片刻,看着窗外的大风将树枝吹飞,看着叶片完全抵挡不住暴风的摧残,我突然间意识到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也正是在此时,一道闪电刷地从天空劈落,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明亮。
我在镜子里,看见的是于白良那几近崩溃的表情。
随后,我听见于白良那几乎是撕扯着灵魂发出的声音。
“梁子璐!你给我转过头来!”
这时,宛如大地迸裂一般的冬雷,在这个无比明亮的世界炸裂开来,响彻心扉的爆炸声让我那原本积攒的所有的话语一瞬间归于空白。
我不知该说出什么样的话语了,耳膜隐隐作痛,头仿佛被那道闪电劈中一般传来刺痛脑髓的剧痛。
“梁子璐!看着我的眼睛!”
于白良从未发出比这还要响亮的声音,那令人畏惧的愤怒与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无数的铅弹将我的灵魂击碎。
我怔怔地转过身去,看见的是宛如鬼魅一般伫立着的于白良,他的双目之中满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愤怒与可怕的寒意。
“我不可能去做这种事情,你明白吗?梁子璐!”他重复着呼唤着我的名字,一字一顿,仿佛在咀嚼着他的灵魂。
“为什么呢?你不是自认为很下贱吗?你为什么会为此而感到不安呢?”我用了几个问句,质问着眼前这位有些异常的于白良。
“我不可能去做这种事情,不可能,不可能!”他似乎有些疯狂,揪住他自己的头发,咬牙切齿地怒吼着。
“你必须去做这件事,这是我对你下的命令,低贱的虫子!”我意识到自己有些畏惧了,不然我不会三番五次强调着他的低贱。实际上,也就是在这时,我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家伙比我想象之中要更加高大。
“就算我是低贱的虫子,我也明白有些事情绝对不能去做。”他慢慢朝我走来,我心里的不安感愈加浓郁,那前所未有的慌乱猛地袭来。
“别过来!你想做什么?!”我明白自己此时的话语中满是慌乱,那是畏惧,那是被质疑之后的不安。
“我不想做什么。”他拿起那个玻璃杯,静静地注视着我,那眼神之中是一种莫名的鄙夷。只是看见他的目光之后,我反而安心了。
“我不是一个好人,我在利用你,利用其他人,不过就是为了达成自己的这个目的。”我望着他,将自己的话语再度抒发出来,只是这并不能让他手里的动作停下来。
他用力地将玻璃杯摔碎,那清脆中带着绝望气息的声音让我彻底蒙住了,看着地面上那支离破碎的玻璃杯的遗体,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接下来的一切。
“哪怕是再低贱的虫子,也有着自己的信条,我想,你想要操控人心来达成目的的做法是不可能完成了。”他笑着,捡起玻璃杯的残渣,慢慢张开自己的嘴。
这一刻,我彻底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等等!”
他的手在空中停住了。
“大小姐,你想干什么?”
他歪着脑袋,玻璃残渣划破了他的嘴唇,那点点鲜血从口齿之中渗透出来,让他此时的表情带着某种血腥的意味。
“我只要将自己的脸彻底划破,那章怡自然不可能对我投注什么感情,因为在你的眼里,她不过就是一个钟爱帅哥的贱货。”于白良彻底将他的意图说了出来,脸上的笑容仿佛来自地狱,带着彻底的恶意。
那是不惜让自己毁容也要贯彻自己原则的做法,那就是真正的他吗?
“停下来吧,于白良,没必要做出这种举动,这伤害的不过只有你自己。”
规劝着于白良,我慢慢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除非……你答应我,不再让我去……”
我慢慢走到于白良的面前,仰望着他那死寂的表情。
“我错了。”
我将头靠在她的胸口,失声痛哭起来,这让他手中的玻璃碎渣无声地落下,我听见他微微的喘息与轻柔的话语。
“没事了。”
我没有看见他温柔的目光,但是我看见了自己的表情,那是一张可怕的面具,那是决绝的目光与哪怕遍体鳞伤也不惜得到自己幸福的死缠烂打。
我当然知道我错了,可这不代表我会放手。这条路,我依旧选择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