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带着新春的气息,搅拌着硝石的气味,一种生机勃勃的气息就这么飘进这个房间,在大年初一的早晨将我唤醒。
窗外的阳光很明媚,窗帘的阴影在地上轻轻摇曳着,甚至让人产生了已经来到夏季的错觉,恍惚之中,似乎远处的高山浮现在眼前,风车的叶片也隐约转动着。
不对啊,现在应该不在风车镇……
我轻轻摇了摇脑袋,将自己心中的幻觉驱散,舒展着自己的身子,这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于白良此时静静地睡在我的身旁,但姿势略微有些诡异。
我看着他那翘起的鼻尖,掀开被子,吃惊地发现自己的腿被他的双手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一瞬间,怒气就冲上天灵盖。
不是警告你不要动手动脚吗?!
但再仔细观察一下,尴尬感就油然而生了,因为他依旧没有越过那条苛刻的线,极其安分地躺在原处。反倒是我越过了那条线,腿直接伸展到了他的怀中,整个人也占据了整张床的大部分,以一个极其糟糕的睡相度过了昨晚。
嘛,算了,好歹是新年第一天,我也就不发脾气了。
我努力想要将自己的腿收回来,慢慢扳开他紧紧抱着的两只手臂,想要安安稳稳地将腿从他的怀中抽出。
谁知,他反而越抱越紧,死活都无法将自己那本就无力的右腿收回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而且之前抱着小腿现在怎么变成抱着大腿了?!快给我住手啊混蛋!
看着他那无比平静的睡容,我想要抽他一个大嘴巴子的冲动还是抑制住了,保持着极其尴尬的状态,强行使自己安分下来不去做出格的举动。
只是,慢慢的,突然觉得身边这家伙似乎并没有之前那么令人讨厌了,似乎这也是错觉吧。毕竟一个人若是处于睡梦之中,任何人都只能在他的脸上看到平静。
于白良似乎将我的事情告诉给他的伙伴了,这又意味着什么?但看上去他们也并不想干涉这件事,似乎于白良早就已经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又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究竟要做什么?我不知道,只是潜意识里觉得那并不是一个能让事情完美解决的方案。
就在这沉默的注视之中,他的眉头突然皱紧,表情突然间变得痛苦起来,像是面临着抉择与离别,又像是回想起了自己不愿回忆的记忆。
泪水突然从他那紧闭的眼睛里流淌而出,那苦涩的气息像是堵住了我的鼻孔,让我一瞬间也觉得呼吸困难。
“妈妈……妈妈……不要……不要离开我……”
惊讶的情绪满溢而出,他轻轻呢喃着,梦呓的话语带着某种绝望的色彩,似乎背负着无比沉重的镣铐,一路孤独前行至今。
他再度抱紧了我的腿,只是这次我却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我感受着那远比之前要短的头发,心中那被他感染的悲伤不知为何让我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我在这里呢,不会离开你的。”我莫名轻轻说出这一句话,他脸上的苦痛似乎渐渐消散了,一个故作坚强的笑容浮上脸庞。
手臂放开,我将那有些僵硬的右腿收了回来,叹了口气,望着床上的这家伙,不知怎的心中有种空落落的。
“睡个好觉吧,于白良。”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自认为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这个想法究竟是何等的自私。
可是,我……我不想停下来。
难道我要对着自己的过去露出笑容吗?难道我要对着那两个背叛了我的家伙露出笑容吗?难道上天规定了我必须成为一个开朗乐观的人吗?
哪怕执迷不悟会伤害他人,甚至于自己,但我天生就是一个自私的人,而非善良的人。
如此自我欺骗着,我慢慢从床上爬起来,将窗帘拉上,手里拿着更换的衣物,走到卫生间替换着衣物。
随后,走出房间,轻轻将门合上。
不管怎样,新年已经开始了,一个新的舞台正在慢慢展开,哪怕今年与去年并无不同,至少,一切都应该有所变化。
……
早餐之后,于白良慢慢从床上爬起来,得知了我们马上要回风车镇的事情之后,他向父亲为他起床太晚而道歉,满脸羞红地跑去洗漱。
“真是的,小璐,你既然知道今天早上要早点离开为什么不把你哥哥叫醒啊?”父亲似乎在抱怨着,他还用手指弹了弹我的额头,我立马回了一个怒视的眼神。
只是,我……我不想将他从难得的安稳之中唤醒罢了,按理来说他还应该谢谢我呢。
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来,所以一个带着怒意的眼神是对父亲最好的回答。
“对了,”有些吞吞吐吐的,我想到今天早上于白良的梦话,抱着一些好奇,但更多的是不安,问着身旁的父亲,“于白良……他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父亲有些奇怪,用疑惑的目光与我对视了片刻:“怎么会突然间想到这个问题?”
“没什么,就是有些在意,”我躲避着他那越来越精彩的表情,“之前只见到过大伯,但她似乎没有来过我们家,所以有些好奇。”
“是于白良来了的缘故吗?似乎你之前对这些问题都不太感兴趣呢。”父亲笑了笑。
“……”我沉默着。
“好吧,不开玩笑了,看你表情这么吓人,到时候又被你母亲认为我在欺负你。”父亲摊摊手,只是我可不觉得我是在生气,只是咬了咬牙而已。
“她是一个很强势的人,而且……总感觉没有什么人情味,我当时见到她的第一面就知道她不好对付,更别说要娶她为妻的你大伯了。”
“这样吗?”
“其实,他们的离婚倒也在意料之内,这对于他们两人都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这对于于白良而言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他跟着他的母亲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无言地听着这一切,于白良的过去似乎从未听他自己提起,看来那也不是一段值得纪念的回忆。
可是,今天早晨他的梦话又是怎么一回事?感觉上,他和他的母亲似乎也难以割舍,他也未必不深爱他自己的母亲吧。
“不过,我很清楚一件事,”父亲说到这里,那始终阳光的脸上蒙上一层阴霾,“他的母亲从未爱过他的父亲。”
“她是一个坏人吗?”
“不,她不是一个好妻子,至于她是不是一个好母亲,那就不得而知了……”
父亲的话语再此终结,他锤了锤自己的后背,有些后悔自己将这些话说出来一样。
“真是的,我果然不应该对你说这些话啊,总感觉说出来之后背脊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不舒服。”
……
坐在回风车镇的车上,父亲开着他的皮卡车,我和于白良坐在后座,母亲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路上父亲说些笑话,但随后被母亲教训了一番随后闭上了嘴,放起了音乐。
后座一直保持着沉默,我间或瞥一眼身边的于白良,他那直盯盯看着前方道路的双眼里似乎只有不断延伸的道路。对于我的窥视一无所知。
心中的疑惑与不安纠结着,我借着车里音乐的响声,慢慢将身子往于白良靠近。这终于让他察觉到不对劲,脑袋朝我这边转过来。
“嘘。”我比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发声,一边慢慢朝他那边靠近。
“我就是过来问个问题的。”压低声音,我将嘴慢慢靠近他的耳边,这不过是为了让前排那两位大人不要多嘴多舌,也是因为我要问的这个问题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只是,似乎于白良那平淡的脸上有些绯红的颜色,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就这么朝他靠近。
“你还记得你今天早上说了什么话吗?”我放低声音,屏住呼吸,为的是让他的回答能够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可他疑惑不解的神情让我感到有些奇怪。
“我有说过什么吗?”
“我是说你……算了,换句话说,你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我是因为听见你说的梦话,所以才感到有些奇怪。”
“我,”他茫然地摇了摇脑袋,“我没有做梦啊,应该也没有说什么梦话啊。”
“嗯,可你今天早上一边说梦话还一边流眼泪啊。所以我才……”
提到这里,于白良更是感到疑惑了,他那表情不像是在说谎,似乎他真的忘记了他做过的梦。
“算了,也正常。毕竟醒来就把梦给忘记了是一件挺寻常的事情。你就当我什么都没问吧。”叹了口气,我也觉得自己自找无趣,闲得没事做非要关心于白良的事情,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接下来是否要继续让于白良去攻略章怡,毕竟他的做法实在过于蹩脚。
只是这时,我刚想要坐回去,右手却被于白良握住了,那粗糙的手心让我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恐惧。
“我说了些什么?”于白良似乎很紧张,他急切地问着我,我看着他此时这副慌乱的神色,抿了抿嘴唇。
“没什么,你什么都没说,就当我在骗你吧。别来烦我了。”我看着他那愣住的神情,微微皱了皱眉,坐回自己原先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