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人们自以为对某些事物爱得炽热,甚至于达到能为之而死的地步。可实际上,人们爱着的不过是一个幻影,一个自己疯狂构想,将一切美好填涂于其上的幻影。
曾经有个人也说过这样的话。
“我们的情人不过是随便借个名字,用幻想吹出来的肥皂泡。”
现在,我眼中的那个肥皂泡就这么破灭了。
我亲眼看见曾若渐走到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身边,带着儒雅的浅笑,撑着一把伞,从我的面前走过。那一瞬间,我和章怡仿佛站在了同一边。
如果说章怡之前与于白良的亲昵对于曾若渐来说是一种背叛,那么此时曾若渐轻而易举地将章怡撇开,转眼之间便勾搭上了其他的女孩,这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背叛二字来形容。
令人作呕。
我这一瞬间的感受恐怕比当初听见曾若渐要去向章怡告白还更加难受,捂着自己的胸口,那昏沉沉的意识在雨中搅乱,一种眩晕感在大脑之中回荡。
真的,真的要停下来了,这场游戏从一开始你就不是参赛者。
我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这梅雨之中,那湿热的空气彻底将我的内心置于进退维谷的境地,我这一路行走过来的轨迹,自己做出的那些错误,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
无果的结局,没有人喝彩,没有人知晓,只有一个捏造自己过去美好回忆的傻瓜自我哭泣着。
或许他认出我来了,但他依旧选择漠视,在他的眼里,似乎我早就不存在于他的身旁。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曾若渐,从头到尾我一直认为站在你的身旁才是幸福,现在想想,如果幻想成真,那才是最为悲催的不幸。到那时候,恐怕我的结局不会比章怡好多少。
有种心已经死去的感觉,我原本以为我会冲到他面前,对着他那白净讨女孩子喜欢的脸狠狠地来上一拳,但我只是将泪水藏在雨里,慢慢收起伞,让雨珠淋在我的头发上。
“回去吧。”
我对自己说,想要迈动自己的步子,但双脚却像是死死粘在地面之上一样,完完全全失去了自己的力量。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还是那个弱小的自己,那个幼稚的自己,那个爱哭的孩子。
……
回到家里,我的眼睛里像是挤满了水,那痛楚感刺痛着我的神经,眯着眼,发苦的舌尖此时在向我叫嚣着,让我屈服于这个现实。
我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绝望与愤怒,用力将手中的伞摔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用拳头殴打着毫无反抗能力的墙壁,用尽所有的气力。
“痛死我啦!好痛啊!我去你妈的墙壁!”
发疯似的,将比墙壁更加脆弱又更加坚硬的拳头打在它身上,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发出和我一样的哀嚎。
“看来失恋的人不只我一个啊——”突然间,房子里传出另外一个声音,懒散得像是晒太阳的老大爷,说出的话也像是买菜大爷说出的语气。
“嗯?”
我没顾得上观察自己手上那无谓的伤势,微微抬起头,一边喘着气一边将刘海撩开,那滴着水的头发格外难受。
我看见沙发上平静地坐着一个全身湿透的少年,他靠在沙发上,仰起头,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像是对我的嘲讽。
“哦?你是于白良吗?”
我也完全不在意自己此时的形象了,披头散发,头发如同章鱼的触手,四散开来。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似乎对我的所作所为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你就不来问问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吗?我这个愚蠢的堂哥?”
他点点头。
“我不是说了吗?一眼就看出来你失恋了,因为我刚刚也和你一样,对着墙打了一阵。而且,你看看我身上没有一处干的地方,也明白我和你遭遇了怎样相似的结果吧。”
我没有兴趣听他继续胡扯,走进卫生间,用毛巾擦着自己头发上的水,再拿出电吹风毫无耐心地吹了一阵,勉强能算干燥之后便走出卫生间。
他还坐在沙发上,透过那湿透而透明的衣物能看见他的皮肤,只是这并不是一种所谓的福利,我懒得搭理他,用力坐在沙发上。
“就这么不想听我说话吗?”
“是的。”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烦,就是不想听他说话。虽然在这件事上于白良做出了很多无谓的牺牲,但这都是他自作自受,早已……和我没有关系了。
自我安慰吗?
“你还记得那个有关士兵和公主的故事吗?结局已经出现了,只是我和那个士兵有点不太一样,我的结局比他更加悲伤啊。”
于白良说着这话,一边将手指贴在耳边,整个人似乎沉没于无尽的深海之中。
我看着他,心里那怪异的感觉终于出现,眼前的这家伙似乎有点不太正常,一直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倘若他真的失恋了那反倒可以解释了,毕竟失恋的人都有点不太正常。
“先说一说故事吧。”他的眼神忧郁起来,如果卡夫卡还活着,大概也就是这副样子吧。
“士兵一直坚守着,不论刮风下雨,不论发生怎样的险情,甚至于与入侵者决斗,也都没有消磨他的毅力与恒心。那扇窗似乎早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于白良说到这里,似乎笑了笑,牵动着某些灵魂深处的声音。
“真是可笑啊。”
他像是在嘲笑着那个士兵,但我觉得,他更多的用意是在嘲笑着自己。
“可是,正当公主以为士兵还会继续坚持着他的岗位之时,在第九十九个夜晚,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仿佛一切都没存在过。”
他的语气逐渐轻柔下来,那嘲弄的笑意慢慢消散了,转而变成一种浓浓的同情。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实在无法理解这个看上去没头没尾的故事。
“自己慢慢想吧,不过我的故事就很好理解了。”
于白良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仰天长笑了一番,随即带着轻松的语气说道。
“今天已经是第一百天了,我向章怡提出交往的请求,马上就被她给拒绝了!”
“啥?”
我盯着眼前这位强作笑颜的少年,他那因为笑容而变得弯弯的眉毛在笑声中一颤一颤着。
“很简单啊,”于白良看着我,理所当然地说着,“因为她跟我说她早就有男朋友了,而且他们两个关系很好,一脚就把我给踹到黑名单里了,真是可喜可贺。”
我不知该作出如何的回答了,因为之前曾若渐那渣男的行径早已经刻进我的记忆里,所谓的关系又能持续多久?
“梁子璐啊,帮我去找找体温……”他的目光突然间像是探寻到了什么一样,整个人的脸一瞬间红了,猛地将脑袋转到一旁。
“扭到了……”他痛苦地呻吟着,整个人看上去真的很可悲。
有种一个在众人面前只能露出笑容,掩盖自己悲伤的小丑的感觉。
“……没事,我不在意你这个色狼的目光了。”我扯了扯自己那也已经湿透的衣服,盯着自己的胸前,突然间也有种想要哭出来的感觉。
“我就不问你发生什么了,虽然我想可能应该是你跟曾若渐告白然后被拒绝吧,就和我一样。”他这么一说,我突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茫然地望着窗外的雨。
心里真的很难受,明明自己知道真相,但不知为何就是无法将真相说出口。
我的过去,我的追求,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笑话。
我的出生,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荒诞的故事。
想要追求幸福,得到的却不过是进一步的伤害,这就是我的结局吗?
心塞感,与喉咙深处的上涌感,在一瞬之间袭来,我捂着自己的胸口,头一瞬间似乎要炸裂开来,自己追求的所谓自私到底是帮了自己还是害了自己?
我意识到,眼泪正在慢慢从早已有些干涸的眼眶里再度流淌而出,那个脆弱的自己再度站在自己的眼前,那个曾经无比阳光的男孩笑着向那个哭泣着的自己伸出手,触碰到的却是无比深邃的黑暗。
当一个人的阳光慢慢黯淡下来,甚至于消失,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前行了。
最终,还是忍不住啊。
我听见了自己的哭声,那有些绝望的嚎哭像是撕心裂肺一样,我在哭泣之中辨别着自己的声音,那绝望的哭声又再度让我释放着哭泣的欲望。
我真的一无所知,一无所有,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漆黑的空壳,没有任何东西将自己填满。
哪怕是阳光,哪怕是温暖。
就在这时,隐约传来了笑声,那笑声过于刺耳,过于突兀,仿佛穿行于葬礼中的婚礼队伍。
笑声持续不断,放肆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我楞了一下,哭泣突兀地停顿了。
“你……你搞毛啊!”我抽泣着,但这丝毫没有让眼前这家伙停下他那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欢乐的笑声,似乎我的悲伤让他更加开心了。
我想要挤出自己的眼泪,想要让自己的哭声再度盖过他,但声嘶力竭之后,他依旧用他那丝毫没有压力的嗓子将我那沙哑的哭声埋藏起来。
“于白良!你就不能让老娘我哭一下吗?!”
“我一看到你不开心,我就感到很开心!”他笑着,脸上的笑颜越来越令人讨厌了。
我深呼吸着,他这句话让我哭泣的欲望,不知为何,彻底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