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了，两位。”
小餐厅里，曾若渐推开玻璃门，望见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我和章怡，露出微笑，依旧是那么风度翩翩地朝我们两个人走过来。
我原想要露出，挤出一个微笑，但催动着自己的神经，也无法露出一个哪怕最为勉强的笑容。
一旁的章怡，却是很自然地露出一个冷笑，她原先握着杯子的手开始颤抖起来，那是因为深藏在她内心之中的愤怒。
“是啊，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你，曾若渐。”
章怡的话语直截了当，她的表情再度折射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这让原先笑容满面的曾若渐微微怔了怔。随后，他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消散，转而变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情，那是一种藏着冷锋的冰冷。
“哟，这么不欢迎我吗？要知道，我们好歹还算是恋人一场，像你这么绝情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说是吧，”
曾若渐的话语突然中断，一瞬间眼睛里映射出笑意，望着我，
“小璐。”
我听到这个称呼，心里仿佛被某些尖锐之物刺中一般，那给我带来的，却只有本能的抗拒。我微微昂起脸：“不要再用这个称呼叫我，你不配。”
“嗯？”曾若渐并未失态，他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似乎笑了笑。
“别再装模作样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毕竟在座的三个人，都做过错事，也都不算是什么好人。”章怡敲了敲桌子，望着我的神情格外冷静。
“今天我们不过是来，细数自己的罪恶的。”我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淡淡地说道。
曾若渐终于放弃了伪装，他的脸上一瞬间爬满了阴沉的气息。
“事情就先从我开始说起吧，”我咬了咬牙根，“让于白良来勾搭章怡，这都是我的策划，目的不过是……想要报复你们两个人。”
我在最后一秒还是退缩了，毕竟那个原先的目的早已变为我最为后悔的事情。
章怡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这件事情从我向他告白之后就明白了，”她说出的话语让我感到一阵眩晕，因为这和于白良口中说出的事实完全不同，“虽然他没有将你抖出来。”
曾若渐却是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他盯着我们两人，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一样。
“你们两个……居然背着我做出这种事情！”
章怡却是不为所动，她摊了摊手，看也不看曾若渐一眼，慢慢说着：“某些人明明也背着我们两个做了不少的事情，却也没有让我们知道嘛。大家一样都是罪人，凭什么你非得火冒三丈，自己倒杯凉白开让你冷静一下得了。”
我却并不为他们两人的摩擦感到费解，而是对章怡之前说过的话感到意外。
“可是，于白良对我说他是跟你告白失败了……”
章怡对我的回答感到有些好笑，整个人带着可悲又自嘲的声音说道：“哪有那样的故事啊，实际上不过是他拒绝了我的告白而已。”
“不过，他下一秒说的话才彻底让我死心。”
章怡的表情有些惘然，似乎回想起几天前的那个被雨润湿的黄昏。
“他居然向我道歉，因为他告诉我，一切不过都是他的伪装，如果我爱上了他，那不过是一个幻影，他实际上是一个阴郁而且不怎么好运的人。”
我愣了一下，脑海里出现的的确就是原来那个有点像面瘫，话不多的少年。那个人的心里像是藏着某些他人无法触及的黑暗，整个人却又像是不在意那些悲惨的过去，整个人如灰尘一般生活着。
“他的确不怎么爱热闹，不过……”我说到后面，反而有些忍不住笑的欲望。
“他的女人缘倒是还挺不错的，这倒是挺让人费解的。”
奇怪，说到后面，我也不由得唏嘘一声。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他应该是一个温柔的人吧，他看见我赖在原地，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马上将他手里撑着的伞递到我手上，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真是很可笑，明明不过是在我家楼下，完全没有必要把伞给我遮雨吧……”说到后面，章怡也有些惘然，脸上的表情有些怀念，也有些惋惜。
“我想……这才应该算是恋爱吧，虽然是虚假的，但不知为何，现在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黄昏的时候望着楼下，反倒成了一种习惯。”
“哪怕是虚假的吗……”我喃喃自语着，脑海里浮现的是于白良那撑在桌子上，对我怒吼着说出的那些话语。
“虽然是虚假的，却总是被记忆润色，那才是人们活下去的动力吧。现实很残酷，我想现在的大人们恐怕也是以自己的过去为激励，慢慢在现实之中前行着的。”章怡吐出一口气，轻轻敲了敲桌面。
“哪怕那是虚假的，那也是我很珍惜的一段时光，”章怡的语气如潮水一般柔软起来，“一开始我还挺恨他和你联手的欺骗的，现在想想，我反而应该谢谢你们。”
只是，一旁的曾若渐并不是这么想的，他的眼珠仿佛突出来一般。
“你们！你们两个混蛋！凭什么！凭什么要背叛我！”
“曾若渐，你也是一个混蛋！”
章怡大骂着，她抄起水杯，想要用力将水洒在曾若渐脸上，不过还是被我给止住了。
“你自己明白！到底是谁先背叛的？！我和你元宵节见面的时候，你身边那个人又是谁？这些你都没有勇气说出来吗？！”
章怡的声音仿佛暴怒的火山，压抑了很久，此刻最终迸发而出。
“那个时候我还很相信你，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原本我只是将于白良当做一个普通朋友，发生那场事之后，我才慢慢对你感到死心的。这些？你都不明白吗？”
两个人的声音交织着，愤怒的两人彻底将我抛在一边，留我一人不知如何是好。
“别吵了……”
语气太弱了，完全被他们两个的骂声给淹没了。旁边的其他顾客都望这边投过奇怪的目光来了，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中吵架真的好吗？
“算了，我不想跟你吵了！”章怡站了起来，风风火火地朝着门外走去。
我想了想，望着眼前那看上去要吃人的曾若渐，也跟着走了出去。
“别着急啊！章怡！至少先告别一下嘛！”我劝慰着一路往前走着的章怡，她听见之后，深吸一口气，还是停住了脚步。
“你说的也对，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对他做呢。”
章怡回到餐厅，平静地坐下来，哪怕曾若渐说出多么冷嘲热讽的话语，她都不为所动。
“小璐……不，梁子璐，我为你做过那么多事情，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
曾若渐的脸上写满了痛心疾首的神色，不过这无法让我将内心的鄙夷剔除。
“你背叛了我的记忆，我原本以为我会成为像你一样的人，现在看来，好在我彻底认清了你的本质。”我撂下这一句话，不动神色地夹着菜。
气氛挺沉默的，不过在饭桌上的菜清理一空之后，章怡突然间笑了起来。
“曾若渐，你知道我今天最想要做什么吗？”
她捏着自己的手臂，整个人露出诡异的笑容。
曾若渐慢慢往后挪动了一下，似乎意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要靠近我……”他的手往后挪动着，整个人的眼中写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神情。
章怡看着他那副模样，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她重重地瞪了我一眼，随后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她拿起放在自己眼前装满饮料的杯子。
“没什么，只不过是最后一次相见了，从今往后，我们几个人再无关系，就此分道扬镳。”
章怡的语气很认真，我明白她为何要说出这种话语。坐在这里的三个人曾经似乎亲密无间，此刻却有着难以缝合的裂痕，哪怕章怡对自己没有表露出明确的厌恶，但那早就横亘在二人之间的裂隙早就存在着。
此时，说到底，已经没有继续这段友情的必要了。每个人的心里或许都留下了不为人知的伤痛与伤疤，若是强行愈合，那带来的无非是勉强与纠结，妥协与尴尬。
就这样结束吧，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对着自己这么说着，一边也举起了手里的杯子。
“那么，朋友，就此告别吧。”
曾若渐淡淡地看着我们二人的一举一动，他慢慢卸下防备，只是脸上的愠色与不安依旧存在着，似乎还在提防着什么。
“怎么？曾若渐？连这最后一次相聚，最后一次干杯都不愿意参加吗？”章怡摇晃着手里的杯子，盯着面前的曾若渐。
我静静地望着曾若渐，他最后还是无奈地耸耸肩，叹了口气。
“没办法，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吧，毕竟相识的时间也不算短，就此别过吧，你们也别再来纠缠我了。”
“这是我们的台词，希望你不要继续缠着我们两个。”章怡手里的杯子象征性地与曾若渐的玻璃杯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也伸出手，杯子敲击着，仿佛将那个迷茫的自我敲醒。
只是，曾若渐正在慢慢饮下那饮料时，章怡突然间站了起来。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饮料一瞬间倒在曾若渐的头上，随后，欢快地笑着跑出门去，只留下曾若渐一脸懵逼地坐在原处。
我看着饮料从他的脸上缓缓流下来，他那狼狈不堪的模样的确挺令人解气。
“再见，朋友。”我突然间像是拥有了告别的勇气，心里的郁闷仿佛一扫而空，那些怅惘并未到来，反而有种如释重负之感，那是一切终结，且一切尚未发生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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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再见意味着总有一天会相见，但也有时候，再见意味着再也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