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类的腿,终究快不过枪弹。
像是知道迪欧位置一般,两台沙蛇从肩部射出四枚凝固汽油弹,粘性燃油在爆炸中四散飞溅,将迪欧所在的区域全部覆盖。
冲天烈焰瞬间弥漫开来,肉眼可及,全是浓烟和火光,空气被快速加热,连呼吸道都产生了灼烧感。
迪欧压低身子,寻找突破火海的方法,可没等他看清道路,又是一轮轰炸,火焰进一步扩大,近乎吞没了整个南坡。
但,在他周围的土地倒是没受影响,恰好在火海中留出了一块区域,让迪欧还有安身之地。
显然,这是故意的,对方的确知晓他的位置。
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迪欧·贝尔斯特,同为在荒漠谋生的流浪者,我和你并无私仇,交出箱子和雨穗,战火立马就会平息。”
苏雨穗连忙捂住耳朵,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看来在她成长途中,被施加过心理暗示吧,光是听见BOSS的声音,就会不受控制地恐惧。
迪欧将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后颈,试图安抚住她,想让苏雨穗战斗,几乎是不可能的,BOSS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亲自开口说话吧。
花铃并不受其影响,她一路拖着双手大剑,在前方披荆斩棘,扫清道路,此刻正担忧地看着苏雨穗道【雨穗姐姐,好像很害怕,花铃不认识BOSS】
迪欧看着花铃,心里大致明白了一些。
BOSS没有提到花铃,这显然是反常的,唯一的解释是,他不需要迪欧交出花铃。
其原因,大概是花铃耳朵里的蓝牙麦克风,是带有追踪器的吧,BOSS一直都知道她的确切位置。
人为养殖的野兽,若不能确切掌控的话,定然会在其身上施加一些保险。
那对方能定位自己的原因也就清楚了,BOSS不知道他的位置,一直在追踪花铃的位置。
眼下,以【爸爸】的命令,要求她远离自己,就是最佳选择,只要花铃能成功突破火海,窜入密林深处,在BOSS抓住她之前,应该能争取不少时间。
可他的内心,本能地在抗拒这个决定。
最初,花铃就是恐怖的敌人,差点杀掉他们两个,纵然设计抢过她的指挥权,依然是欺骗和利用的关系。
没什么好纠结的,花铃和他们本就毫无瓜葛,迪欧最初,本就打算趁机杀掉她。
道理都讲得通,却怎么都开不了口。这几天相处下来,迪欧发现,花铃真的就是一个孩子。
她的世界里,只有爸爸和姐姐,再无其他,杀人对于她来说,和吃饭是一个意思。
花铃,就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和其他小女孩一样,喜欢小裙子,喜欢吃甜食,喜欢花花草草,还有小机械一类可爱的东西。
他一向不是一个理性的人,因为他不怕死,【不怕死】这个念头,对人类来言本就是最不理智的。
他可以豁出性命去救苏雨穗,因为丢下女人自己跑路,有违他的正义美学。
这样不够帅,不够拉风,不够酷。
同样的,他也干不出利用一个十岁女孩这样下作的事。
但,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跟在他身边的还有苏雨穗。
迪欧自己死就死了,倾尽全力,力战而亡,死在敌人猛烈的炮火中,也算壮烈,符合一个牛仔的死亡方式,到了那边,艾德琳也不能指责他轻生。
可苏雨穗是无辜的,这个女孩已经逃离了魔窟,若不是因为自己一时贪心,捡起了那口箱子,一切都不会发生。
一定要在两个姑娘中做出抉择,迪欧毫不犹豫地,也会选择苏雨穗。
“如果这是必须做出的抉择,那我愿意在今后,接受应得的惩罚……”迪欧自言自语一番后,整理好心情,准备对花铃下令。
可谁知,小女孩提着大剑,走到他身边道【迪欧哥哥,BOSS应该是通过花铃找到你们的,花铃会朝另一边突围,你带着雨穗姐姐跑吧。】
“你……你在说什么……”迪欧惊愕地看着这漂亮的小丫头,眼眶一下就红了。
在他天人交战,狠下心肠之前,这个女孩,想都没想,直接就选择了牺牲自己。
明明这就是他所期望的,可当这个决定,由花铃亲自做出时,他却难以接受。
这是他应该受到的惩罚,若是花铃自己说出口,岂不是会让他逃脱谴责和痛苦吗?
是花铃给予他的开脱,是他为自己找的借口,如果应允,就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对方的牺牲。
如此一来,他反倒会更加憎恶卑劣的自己!
“你会死的!那是一支现代化部队!就算是你,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死吗?花铃……倒是没那么怕死哦】花铃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一脸认真地道。
“诶?”
【花铃小时候,被关在玻璃仓内,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见,日复一日,除了穿白衣服的叔叔阿姨,会定期给花铃加营养素外,花铃和这个世界是完全隔绝的。】
她伸手搭在苏雨穗的肩膀上,继续道【就像置身于一个漆黑的箱子里,出不去,进不来,脑子里想什么都毫无意义,看到的听到的全然不变……不过,雨穗还有淼淼姐姐偶然间发现了我哦,她们也听不见花铃说话,却每天下午都跑过来,叽叽喳喳地和我说个不停。】
花铃笑得很开心,像是在述说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一般。
她提起大剑,背对着迪欧道【爸爸说可以不杀姐姐的时候,花铃超级开心的!现在,花铃终于可以为姐姐做些事情啦】
她刚想走,一直没说话的苏雨穗,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裙摆。
看来,BOSS给她施加的暗示十分强力,苏雨穗依旧在发着抖,她听不到花铃的声音,却猜出了她的打算。
“你是……妹妹,当姐姐的,怎么能……让妹妹……”
花铃看向迪欧道【花铃不是去送死的,我可厉害了,等一切结束后,花铃回去找哥哥和姐姐的】
她终究是提着大剑冲下了山坡,只留下苏雨穗手里的一截裙摆。
“花铃……不能去……”苏雨穗握着虎啸,似乎想追上去,迪欧不顾她的阻挠,一把抱起她,往山上跑去。
“不要辜负她的牺牲!要连她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他明白了,花铃为何会如此选择。因为他们两个是同一类人,经历过比死亡更令人绝望的事情后,自然将不再畏惧死亡。
或者说,为自己寻得一个最好的死亡,就是活下去的全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