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要先学会观棋。棋子有数,而棋路无数。
此前数月,与濒死天道落子下棋。黑白相争,你来我往,虽不见多少烟火,但步步惊心,时时小意,刀锋轻舞的惊心动魄,却是不逊与那些高伟宏大之景半分。
作为文明的观测者,能做的其实并不多。如果真的凭个人伟力,让一个种族,一个文明涅槃重生。那亿万生灵系于一身的重担因果,可真不是什么好玩好笑的东西。
更多的,便是落子时埋下一二种子,便退居一旁,等风来雨落、等夏月秋霜、等一个花开花落。
废土上的人性,已经点燃了忤逆神性的怒火。凡人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搏命。荒芜的土地,注定要迎来一段极其辉煌而灿烂的史诗。
红沙覆盖的沟壑山谷中,注定会涌现出数不清的英雄、豪杰、文人、独裁者、政客......
是落幕之前的最后笙歌?还是否极泰来,由死到生的奇迹?向解难也不知道。
所以,他又开了一家小小的酒馆,就像在过去的漫漫岁月里一样。在故事里饮酒,认识故事里的人,然后等待着故事的结局。
“想加入【净世佛土】,就去集市西北角的征兵处报到。经过半个月的身份核实,军事训练之后,你就是光荣的【净世佛土】的一员了。”向解难靠在吧台后的高椅上,耷拉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坎达拉的公告栏都写了,你可以自给按着法子走。”
可以按着法子走,自然就有不用按着法子走的法子。
作为一个在废土混饭吃,把枪械和子弹玩成肢体延伸的佣兵,【苍白地狱】的女队长,是聪明的。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交流方式,话说半截,话里有话的沟通暗语,自然听到懂未言之语的意思。
女队长狭长眼睛微眯,棕色的黯淡瞳眸,闪烁着危险和思索的意味。但是很快,她收起了眼底的危险,又拿出一叠钞票。
两叠,估摸着有5万上下的钞票,被那只布满了枪茧的大手递来:“请向老板再想想,钱都不是问题。”
“既然钱都不是问题,那就说明问题本身,就不是钱的问题。”向解难现在很想叼着一根烟,在吞云吐雾,视线的清晰和朦胧里,再说出这一通莫名高深的话语。
但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入了【天局】,开始‘缺’、‘忘’之后。每一次拿起烟,心绪就会泛起一种放下,和枉然的意味。
啧--,想来又是以前渡情关八劫,自己以及遗忘掉的什么东西,在提醒自己的‘过往留痕’。
无奈,之后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改良过后的黑粒子啤酒。棕褐色的透明酒酿,翻着白色的泡沫。
品着仍带着苦涩,却比原来带上了些微醇厚的啤酒。向解难扬了扬下巴,示意女团长看向酒馆的一个角落。
那是一群正在高谈阔论,畅饮啤酒,可是眼睛和注意力,都不怎么老实,甚至有些肆无忌惮的佣兵。
“【骷髅】、【黑兽】的人?”看见了一些臭名昭著的同行,女团长下意识的拧起眉毛。锋利细直的眉毛,在下意识的杀气渲染里,像是两把快狠的细刀。
“准确来说,还有各个大小组织的间谍,暗探,或者一些军火公司的代表。”吞下一口啤酒,冰凉与火热夹杂微醺,让向老板很是受用:“老实说,从我开酒馆的第一天起,他们派人来盯梢。
我就一个做生意,生意上门,我也不可能赶不是?所以,你最好别在我身上下功夫。”
“明白了--”女团长点了点头,话不多说,转头就准备走。
“诶,等等--”向解难从两叠钞票中随意的抽出了几张,递给女团长:“我卖一些情报,贵是贵了些,但上上下下的价钱,心里都是有数的。你的钱给多了,给你找的零。”
女团长接过,不知何时加了一张纸的钞票,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后,便一言不发的走了。
脸上涂着镀铬颜料的女团长走了,尾随着女团长的人,也用自以为高明,实则无聊的跟踪技巧,在向解难的莫明笑意中走了。
酒馆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吵闹的依旧在吵闹,找任务的依旧在找任务。哄哄闹闹的,仿佛会一直到末日的尽头。
无所事事,或者说只能无所事事的剑尊,就这样看着,笑着,期许着,等待着,了然着。
就像一个精于园林艺术的设计师,在观察整片园林的景色时,会抽出剪子,小幅度的修剪整改着什么。
喝着苦涩清冽的啤酒,估摸着大致的时间。剑尊的右手,便缓缓的,敲打在吧台上,抨击出特殊的韵律。
不远处的任务面板上,突然刷新出一则消息:
【组队讨伐任务,目标,俄亚洲与东澳洲交界,【黑峰】某建筑设施(详情领取任务后告知)。
领取任务等级:≥中等评价,任务完成率80%以上(名额0/25),另:可小队团体型报名。
领队者:保密(详情领取任务后告知,另:要求绝对指挥权、电子通讯权、保密协议签订、间谍测试)。
集合地址:领取任务后,通过特殊识别码扫描获得。
酬金:15万+奖金(依缴获情况);3阶基因药剂【蒸汽卫士】;失败违约金:30万。】
不大不小的任务的出现,让热闹的酒吧多出一阵哗然。很多人匆匆的涌向告示板,也有人隐藏在匆匆的人群中,不作声响的离去。
坐在小小的吧台后,看着各方势力的演出,声东击西的计策、似假还真的消息、故布疑阵的举动、字里行间的秘密......精彩纷呈,智慧与野心的碰撞,私心与信念的火花,都是那样的绚丽。
而这一切,都被旅行在尘世的剑尊,不作言语的看在眼中,看着不甘的挣扎、看着勇敢的怯懦、看着绝境的反击、看着愚者的聪慧。
没有什么对错,也不讲究什么正邪。向解难就这样看着,因为‘缺’、‘忘’而变得沉默;有因为沉默,不再在乎‘缺’、‘忘’。
静默的,静默的,静默到最后,明明还披着人的外表。但眼中的淡漠空洞,却比那些窃取‘长寿’,自称为‘神’的人们,更像一个神一样。
咔--
酒吧的木门,又一次的开启与关闭。带来了寒带的冷风,以及酒馆里粗鄙的骂声。
又一堆钞票,放到了向解难的面前:“向老板,上次任务失败,这是违约金。”
“行,我先看看。”向解难笑了笑,饮尽了杯中的啤酒,又开始自己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