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解难的视角)
所以那时候,我为什么会学会说谎呢?
用一句不太高明的谎话,遮掩一件其实并不重要的事实?
那时候的我,很笨,想不到别的方法。只想着,要是自己把所有的事扛下来,她会不会过的好受一点?
自以为,瞒着她,她就不会受到伤害;自以为拼尽一切的保护她,她会对我更加刮目相看一点。
没有别的理由,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值得下显摆的正义立场。只有弱智到可笑的独占欲,和令人啼笑皆非的不堪情商。
就像师傅那个老混蛋说的,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我对陆玲说不上一见钟情,不过也只比见色起意好的有限。
理所当然,我失败了,像是很多哥们的初恋那样,败的莫名其妙,也败的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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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陆玲的意识,再一次回归到‘自我’认知的时候,青草和泥土的松软,便交汇成安定心神的芬芳,萦绕于鼻尖。
紫色瞳眸睁开,空旷的冻土草甸,视角边界的篝火,和悬在头顶的无垠星汉,便以浩浩汤汤的磅礴姿态,占据了心神。
生于天地,见惟余莽莽;立地成人,方觉自身渺小。
方醒的意识,在真实与幻境的交界摇摆,痛苦而骨感的世界,在另一个视界中,不约而至。
传到心神之中的,是无数声音的交响驳杂。
咔咔咔--!!
演员就位,诗唱班就位,在气流的轻微涌动中,披甲执锐般的乐器,在狰狞短啸之后,亦是就位。
然后,在时间取下沉重而庄严的冠冕,指挥棒扬起。无人可知的浩大音乐剧,跨过亿万年的预演,交汇于无数次必然和偶然的巧遇,仅为坐落于此的少女,献上必将到来的《命运》。
叮---铃---!
夜霜凝露,在叶片不堪赧然的低头行礼中,露珠滴落,土石沁润,地脉自无声中的沉吟,拨响了三角铁的清冽。
然后,极夜的暗幕拉开!庄重之音以庄重以器,琴弓以琴弦急戾,海啸一般的无边音浪,狂奔席卷!
高音!那是始于荒草的北地晚风,俯下身姿,积蓄了一夜冻土的霜寒之后,陡然间自下而上,将万顷霜枫时晴纷乱的清啸嘹亮!
冻土之上的雪原,开始倾吐沉吟的沙嗓,没有华丽绚烂的台词吟诵,也没有眼花缭乱的指法惊艳!
只是纯粹而朴实的轻声,以朴质刚健的自信作态,将北地寒风与疏阔,化作音乐的骨架与结构,将单纯的肃穆寄托在风中,亦将持刀南望的静默,直抒胸臆。
惊雷与霜木的轰鸣,将契阔宏大的威仪,嵌入沉重的高音中!驶向骸骨血狱的列车,在熊熊烈焰的咆哮中,义无反顾!风雷交悲!鸣以钟鼓大罄!
讥笑,对着残酷的命运,狼狈佝偻,带着血肉模糊的露牙讥笑着!
冻土里的骸骨,与冻土之上的生命,在雷火之中,从卑贱的土壤中爬起!雷火之后的金铁讥笑,是那饥肠辘辘的腹腔,在无力与愤怒之后,舍身成魔的哀叹!
哀叹着,哀叹着,对着那高高在上,却从来不曾慈悲的神,匍匐在地狱中哀叹着。
她聆听着,在北地朴实而剖析痛苦的音乐中。经由命运齿轮的扭转,她无师自通的,剥离音乐的表象、剥离紊乱的杂音、剥离目中云月、剥离旋律的婉转变化。
最后,天地间宏大的剧目,只剩下最本质的震动。只剩下,萦绕在北地寒风中千万载,不断述说的一句话:
【你好!弃神的战友!】
.......
空无的意识仿佛瞬息间归去极远,又好像伫立在原地,呆板默然的,观看着自己从未知晓的厚重。
渺小的自我,突兀的面对斗转星移的天地,哪怕脑中的学识再少,也算下意识的,在心里开始思考一些高深的哲学理论。
不过这种看似高雅的思考,往往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因为饥肠辘辘的腹腔,总是能让你在第一时间面对现实。
“醒了?”在篝火引燃木材的‘嚓嚓--’脆响中,少年的清淡,没有多余波动的声音,将还陆玲在茫然中的意识拉回。
“嗯--”鼻翼轻哼,慵懒的揉了揉眼后,因天地浩瀚而屏蔽掉的外界的信息,仿佛一瞬间的涌现过来。一种‘自己真的还活着’的真实感,方才浮现于心头。
此前种种,现在回想起来,却好像雾里看花,水中观月,所见所闻俱都模糊不定起来。
就好像一场徒留余韵的梦境,醒来之后,明知梦中有牵挂之物,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追寻。
深吸一口气,皮革硝制之后,混杂着体温的暖味,并不浓烈的,成丝成缕的想着鼻腔中蔓延。
起身,尚属于帝国北境的寒风,扑面而至,让有些愣神的少女彻底清醒过来。看都四周全然不同的环境,陆玲下意识的看向坐在篝火旁的向解难,语速飞快的问道:“向大哥,我们不是在领主府吗?领主呢?死了没?”
“死了,霜林镇的领主,和帝都使者就是幕后黑手,已经让他们偿命了。”向解难用树枝扒拉了一下火堆,火星窜起飘摇,将少年如墨的剑眉,映照的光影不定:“不过,因为临死反扑,触发了一个叫‘祝物’的东西,让你昏了过去。”
“死了就好...”少女抱着膝盖,坐在毛皮垫子上,脸盖在膝盖上。在篝火光影的边缘,沉默了很久,才轻轻的说出:“...谢谢--”
“光谢有什么用,拿出点实际行动来,以身相许怎么样?”
“哼--!不怎么样!老娘可是要【女剑圣】的女人!一辈子都不结婚的!”
“是吗~~”向解难嘴角弯起,轻笑的指了指放在篝火边上的肉块,没好气的说道:“那未来的【女剑圣】小姐,现在可以麻烦你起来,做一顿宵夜不?
刚刚帮你报完仇,我肚子快饿死了。还有,你不饿吗?”
“切,说是让我以身相许,其实就是馋我的手艺吧。”陆玲揉着同样有些饥饿肚子,但嘴里还是不爽利的抱怨道:“呵!男人!”
“嗯--”向解难觑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小姑娘一番,讥笑道:“除了你的手艺,你其他地方,够得上‘以身相许’的及格线吗?”
“混蛋!!我特么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