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如何做?”
坐落于意识深处的虚无,无根的暗红火焰,窜动着仇恨与决意的星,像是至死方归的军阵,又仿佛那沉默军阵中的旗。
面对自我的询问,陆玲瑰丽的紫眸,自最内里的神魂,勃发出凛冽的神光:“揭露!”
少女的声音很好听,身承【道韵·世间语】,又‘直面’了整片北地,以寒风为弦,天地为罄的契阔乐章之后。她的声音,更是添加了一抹似包容万里寒山的疏阔。
简单的两个字,自唇角溢下,似珠落玉盘,泉溅青石。可话语背后的决然凌冽,却似万载寒风,自那高唱逆神的北地传来!
风涨火势,以怨恨为薪的火焰,在立意更加高远,格局更加宏伟的‘寒风’之中,成长,蜕变!
“我要揭露这世间的谎言!我要揭露贵族隐藏的丑恶!我要揭露那冠以神圣之名的宗教,是有何等的不堪!”
狭隘的仇恨,被裹挟在远大而崇高的理想之中,显得那样的卑微,可笑,卑微可笑到毫不起眼。
她身处在烈焰翻涌的狂澜之中,似流云倾泻的银发,飞舞如瀑。她站在那里,不卑不亢的宣誓着,如同一位等待加冕女王!
“我要让所有的贫民知道,人生来并不带有原罪!
我要让所有的富人知道,财富不代表拥有美德!更不是只有富人,才拥有美德!
我要让贫民学会抗争,让所有被欺压的人都知道,他们也拥有推翻上层阶级的实力!
我要让富人学会敬畏,让所有因祖辈而肆意妄为的人都知道,财富和权利不是永久的!每个人都可以得到‘它们’!”
“你选择的路很难。”虚无中的扪心自问,没有被掺有【道韵·世间语】的激昂演讲说服,平静的驳斥道:“出身与贫民的你,应该知道贫民的局限性。
你没有一套完整的,可碾压封建领主制度的底层管理条例;同样也没有可以提高贫民产出,成建制的工业化生产细节。
你更应该选择收编山匪,以战养战,以戈止戈;或者对【光之伟神宗教】的教义,进行改革。”
“可如果不从贫民的方向入手,我推翻了旧的贵族,只会迎来往后更难推翻的新贵族。”少女昂首而立,单薄的身躯,仿佛藏着整片北地的雄浑苍茫,直面最为困难的抉择:“贵族存在的时间太久了,这片大陆,被贵族欺压的时间也太久了!”
“很好--”扪心自问,容不得半分虚假的宏大心声,认可了陆玲的决意:“那么,宣誓吧!以那无比短暂的余生为代价,不死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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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该说出这样的话。”苦行者扯了扯粗糙的麻衣袖口,大慈大悲,大彻大悟的悲怜之言,此刻也尽数化作不死不休的冷寒。
身为人间的圣徒,自是需要为心中的教义践生践死。是以,苦行者持拿教众心中的悲愿,轻轻的向前踏了一步,便是如主驾临,裹挟天国来到人间。
“你不该拒绝主恩赐的友谊。”
向解难气笑道:“你都说特么说‘恩赐’了,还哔哔个毛的友谊?”
“......”苦行者摇了摇头,眼中神色愈发慈悲,身上如渊似海,拂远沸界的高妙气息愈发凛然:“请诸虔诚信徒,披甲执锐,替我主惩戒忤逆。”
【尊主之教义--!!】
持信念以火,千百道以人心狂热的信仰(执念),依当世圣徒之诏,宣勠力同心之誓。
于是,凭借着伪物构建的【临时神域】,迎来了神的目光。
饱含炽灼的虚无缥缈,在极高极远,高深莫测的意志灌注封存。自无到有,自虚到实,恍若一双无形的巨大手掌,将奇迹和未知投入金釜熔炼的炼金术一般,不讲道理的将目光赋予了重量。
那是破碎了【临时神域】之后,数百种原罪,与数千道讨伐忤逆罪人的愤怒意念,熔炼出的山岳之重。
弯腰拄剑,少年背山!
“咳咳--”无端而沛然的‘山岳’骤然临身,哪怕是受剑意凝练的腑脏,也因过于庞大的重量,颤响受伤,让向解难咳出鲜血。
尚是凡人的‘剑圣’,咳出的血不似仙神,尊祖那般,落草凝玉、滴血化泊、赤地千里,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天地异象。
未有叵测疏阔的豪气,可是那沁染了衣领的猩气殷红,亦是有着他物不可比拟的壮烈!
“咕噜......吸--呼--”拄着剑,咬着被血丝斑驳的牙,生生咽下去喉间的第二口逆血。向解难深呼吸了一口气后,以长剑为支点,以血骨为杠杆,一点一点的,在脊骨狰狞的暴戾颤响中,将腰肢一寸一寸,一毫一毫的直起!
临走的时候,一向不怎么正经的淮川,难得说了一句正经的话,他说:“阿难,剑仙的剑,到了最后,虽然也不过是看那剑锋是不是锋利。但是在功成之前,总有嫌弃剑不够锋,剑不够利的时候。你可以试试......”
不得不说,这番前言不搭后语,没说清楚主次,也没唠明白终末因果的劝诫,说了还不如不说。
心剑门的长辈,对于徒弟的教育方针,就和很多无奈带娃的老父亲是一样的:娃活着就行。
可是对于心剑门,那些个,还没来得及锻打出心剑,但把知识眼界,胆魄心性提前淬炼的过高的晚辈们来讲,活着,恰恰是最困难的。
“咳--tui--”淬了口血唾沫,满嘴的铁锈腥气,沁的鼻子发酸。眼眶中,也因为浑身上下,几若濒死的痛疼感,隐隐有了微末的湿意。
17岁的少年,并不是一个把坚强当做人生信标的物种。他们会笑,会闹,会不顾一切全一段信念,也会因为某些事物狼狈的垂泪。
可是,这垂泪的对象,绝不会是,也绝不能是自己的敌人!
“呵呵--咳咳...呵呵呵---”少年仰着头,被血呛的咳嗽了一下,又咧着血色的牙,狼狈的将铁剑从土地中拔出,握在手中,笑了笑说道:“只有重量,怕还是不够。”
“你不出剑吗?”身影愈发神圣,眼眸中人性愈发寡淡的苦行者,似一尊被灌满了‘荣耀’的雕像傀儡:“你在等什么?”
“刀剑之道,无论境界高低,出招的方式,左右不过横砍竖劈。再高深精妙一点,也不过是熔意成锋,或以目视,或以唇舌发之,欺压晚辈弱者。”向解难咬着牙,无比费力的将脊背舒展开来:“所以刀剑的关隘,不在露,而是在藏。”
而正在这时,一道意境不算高远,但凛冽浩然,磅礴似吞万里的气势,从不远处的林地中,径直的升腾入苍苍青冥。
【我陆玲,以道韵·世间语起誓,穷尽此生此世,定要揭露这世上所有的面具!】
再然后,沉沦了千年不动的冥冥天机,被注入了变化。
“你看,我藏的这把剑如何?”少年呵呵笑道。
苦行僧沉默了片刻:“阁下之剑,已脱金离铁,巍峨之处,应有天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