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在做梦吗？
可那份温暖的感触，为何又是如此清晰？
果然，我已经彻底疯掉了吧。怎么可能呢...已经死去的人会出现在面前，要么就是我已经死掉了？
不对...那个声音，我确实听到了。
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的那个声音，她和我说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快想起来，到底是什么？那个明明无比虚幻、简直和梦境成真一样缥缈的可能性，那句我从未期待却打心底里希望听到的话...
“我还活着...”
“我回来了...”
“伏龙芝...”
——————
“伏龙芝？”
黑暗被清晨的阳光驱散，随着耳边的呼唤声，伏龙芝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虽然和梦里听到的声音说着一样的话，可说话的人却是完全陌生的存在：
“你是谁？我在哪？”
“还真是教科书式的问题。”
那扎着粉红色短马尾的少女走上前来，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
“看到你好像要醒了我就来看看，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第一次轮班看护就碰上这等好事。”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没做好和曾经的敌人说话的准备，结果现在比较尴尬。”
“我可一点都看不出呢。”
朝那笑得莫名其妙的家伙翻了个白眼，伏龙芝试图坐起来，浑身插满的管线却让她动弹不得。
“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乱动。义体部分的校准还没完成，如果不小心弄出毛病，我们就得把你返厂大修了。”
“你那毫无幽默感的幽默是和谁学的？”
“真抱歉，我才刚学会作为自己而活，你就不要强求那么多了。”
粉发少女边说边帮伏龙芝调整好可调节式病床的头部高度，使她能坐起来。
四目相对几秒，不知火叹气出声：
“你好像完全不紧张呢。”
“你们似乎也没有戒备。既然说我是敌人，就是说你是电鳐的人对吧？”
“嗯。不过不用担心，你现在在我们基地的医疗机构里接受治疗。军方那边我们打点好了，暂时不会把你移交。”
“也就是说...我不用上军事法庭？”
“程序还是要走的，不过那也就是走程序而已。你的处罚已经钦定了。”
“是什么？”
“之后再告诉你。”
轻啧了一声，伏龙芝不再说话。不知火看她保持沉默也笑而不语，弄得她心里直发毛，终于还是不得不主动开口：
“告诉我，我都做了什么？”
“你不记得？这可有意思了。”
“准确的说机体被瘫痪后的事情就几乎没印象了。”
“哦，这倒是在预料之内。”
“我失控了吗？”
“没错，而且差点就让微波阵列暴走了。”
不知火和她讲述了之后的事情。
“原来如此，最后是那个男生关闭了核聚变堆、阻止了暴走吗？”
“嗯。那家伙很厉害吧？之前想出办法破解你的钨砂防御网的也是他。”
“区区一个战术学院的学生？”
“作为手下败将还是不要说这种话了吧。”
被噎住的伏龙芝顿时不吱声了。不知火依旧笑得十分诡异，走上前来抱起双臂：
“那么现在该我问了。告诉我，为什么会把肇和当做敌人？事实上只要深入调查，就会知道她和那件事其实并无关联吧？”
“怎么说呢...这些年来我也一直浑浑噩噩的。”
伏龙芝动了动手，似乎是想活动活动身体。可惜她还和木乃伊一样被捆在床上，并非是为了限制行动，只是单纯怕她乱动把自己伤到。
“自己脑子不清楚...就这个理由？”
“老实说其实我也不记得为什么了。只是调查了一些线索后，就一根筋地认为就是她做的...现在想来还真是有些不可理喻。”
“那为什么现在又反应过来了？”
“谁知道呢，大概和刚刚做的怪梦有关吧。”
“怪梦吗？”
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不知火突然转身朝门口走去。伏龙芝以为她要离开，但她却只是把门打开：
“为什么不进来呢？在等我主动给你们留出二人空间？好吧好吧，我正好去取个快递，你们慢聊。”
用也不知是不是借口但听起来很蹩脚的理由借机离开，不知火临走前不忘把门外的人推进来。当伏龙芝看到来人的一刻，冰蓝色瞳孔顿时放大：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忘记了吗？”
对方显得很失望。伏龙芝竟感到一阵手足无措，明明面前的应该是个陌生人...充其量有点印象，可为什么自己打心底里不想辜负她的期望？
“我想起来了！你是之前在商业街和我交战的人？”
“还有昨天晚上。操作无人机群的就是我。”
“那台【构装神龙】...你是赤木.龙骧？”
“是...也不是。”
对方走上前来，先是解开了伏龙芝的束缚，随后摘下自己的风衣兜帽。露出灰色的长发和兽耳。
“14年前，喀琅施洛特，还记得吗？”
伏龙芝的心跳随着龙骧的话而骤然加速了：
“‘你的战场就是我的战场’...想起来了吗...那时候我们的约定？”
她颤抖着抬起手，可虚弱的身体让她连这种简单的活动都很难做到。在手臂即将脱力地落下前，有人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住。
“你...怎么会...”
她支支吾吾起来。当眼前之人的轮廓逐渐和记忆中重叠在一起，终于抑制不住颤抖的双肩：
“青叶...真的是你吗...”
“真的是我，这不是做梦哦。”
“可是、你的身体怎么...”
“发色是零点核的辐射造成的后遗症而已...哎哎，别哭啊，这样可不像是你。”
毫无保留地将伏龙芝揽入怀中，虽然嘴上这么说着，龙骧...确切的说，若狭.青叶的眼角也有些湿润。
“抱歉...我没有告诉你...”
话语被哭声所打断。喜极而泣的伏龙芝完全抛弃了冷如冰霜的面具，真切的流露出自己的感情。青叶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紧紧相拥。待到哭声渐弱，伏龙芝把脑袋深埋在她的胸前：
“对不起...”
“都过去了，用不着道歉了吧...”
“话还是说出来比较安心，这是我六年来唯一的愿望。”
“那...我就收下了。不过你也得满足我一个愿望...我也有话要对你说，你可以听听吗？”
“好...”
伏龙芝抬起头，擦干眼泪看着她。青叶拉起她的手，小指和小指勾在一起：
“可以继续让我做你的搭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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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会也盛大结束了吗？这样一来这次事件就算完美收场了。”
联邦首都，某栋大厦的直升机平台，丹阳将手机收回口袋，转身看向从刚刚降落的直升机上下来的人：
“路上还顺利吗？”
“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坐直升机...”
“晕机了？”
“怎么可能，龙骧的无人机都坐了好几次了。”
看着明明面色惨白却还在逞强的石天，丹阳暗自窃笑着，示意他跟自己来。两人进入楼内，石天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墙角的摄像头和正前方的两名带枪警卫：
“你还没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联邦安全局的档案馆。我说过吧，可以带你来查看原件。”
“虽然我没要求过。”
“但我觉得你自己看看更好。”
通过安检后，两人在一成不变的白色通道中沉默地走着。似乎是觉得周围气氛太过肃杀，石天想随口找点话题，可丹阳却抢先开口：
“这次解决的比我预计中要快呢，是我的提示起作用了？”
“如果你是指那些引导性极强的片段的话...差不多吧。系铃人什么的，如果没想起了这个我恐怕也没那么快反应过来。”
“可按照你的性格，大概早就对龙骧的身份有所怀疑了吧？”
“嘛...算是吧。得知她的刀是不导磁合金的时候、夕张送给她模型的时候...不过让我认定的关键，只是她与伏龙芝在商业街遭遇时的一幕而已。”
丹阳作出很配合的样子：
“哦？是什么？”
“她看伏龙芝的眼神...同情、无奈，完全没有敌意...不止如此，还有隐藏得最深的，名为‘悲伤’的感情。”
“看来你很擅长察言观色呢。”
“人们常说失聪的人视力会变得更强。我情商低的要死，估计在这方面得到补偿了吧。”
石天耸耸肩开玩笑道。丹阳附和地一笑，接着话锋一转：
“青叶的机体并未在战斗中损毁，坠落海面只是因为核心受损离线。她拼死进入机关室抢修，在与海面碰撞前成功重启了逆推进系统，多亏如此才活了下来。”
“可是...肉身暴露在机关室的辐射区里，她还是会死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她及时得到了友军的救助。”
“友军？”
“根据她的证词，那是一台纯白色的小型FS，前来营救的时间是伏龙芝带领大队撤离十五分钟后。因为那时青叶已经濒临假死，她记不清那机体具体长什么样了。而我们核对当时参与作战的机体名单后并没有发现这种涂装的机型。”
“...等一下，我记得伏龙芝她们是被作为诱饵，也就是说联邦其实另有手段？那台‘纯白色的小型FS’难道就是...”
“啊，恐怕就是被派去给敌人最后一击的家伙吧。而且毫无疑问她成功了，只用了十五分钟。”
这样的事实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那青叶又是为什么成为了‘龙骧’？”
“嘛，这就有些复杂了。当时第三国区FS编队的最高指挥官正好在组建一支秘密直属部队，得知青叶的事情后便向她发出邀请。青叶或许是觉得自己没脸去见伏龙芝就答应了吧。”
“为此不惜彻底改变身份、连机体都完全改造了吗...”
话虽如此，可石天不觉得她是在逃避。不然的话，青叶也就不会参与到这次事件中。
恐怕她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借这个机会继续磨砺自己，达不到伏龙芝的高度就绝对不去见她吧。
“只不过她也没料到伏龙芝会变成那样吧。从这点上来说，那家伙也是个笨蛋啊...”
“说到伏龙芝...你居然没问我她的事。肇和可是不止一次找人打听呢。”
“因为我猜到你迟早会找我说。”
“哈，看来这次被耍的是我。”
说出这话的时候你就已经在耍人了，石天在心里吐槽。
“所以你要和我说什么？她的处置决定？还是她失控的原因？”
“听过之后你就会发现这俩是一件事。”
丹阳眯起眼睛，这样表示接下来的话题会很严肃。
果然，一开口就是个劲爆消息：
“伏龙芝的核心代码被人篡改过。”
“‘核心代码’...你是说诞生时写入希尔菲德意识底层的核心演算法？那种东西也能篡改...不对，为什么要篡改这东西？是谁干的？”
“不好意思，我只知道这是事实。”
丹阳耸耸肩：
“元凶和动机都还在调查中。不过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肯定是【先进武装工程】那时，趁着改造对她下手的吧。”
她换了口气，说道：
“核心代码是希尔菲德必须遵守的最基本协议，也是拥有自主意识的我们在思考模式上和普通人的唯一区别。它要求我们无条件服从创造者——也就是母国‘泛亚联邦’的命令，永远忠诚于她，我们的所有行动都会以此为基准。”
“但你好像并不是那样。”
“...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了。”
本只是想开个玩笑却遭到了警告，石天赶紧举手示意投降。丹阳轻咳一声：
“总之这就是希尔菲德从不叛国的理由。而伏龙芝的这个代码遭到了篡改，虽然理智还在，但行动逻辑却被改变，而这种变化是她本人无法察觉的，这自然导致了她的混乱。不过这是否与她将肇和误认做敌人有关，这一点目前还在确认中。”
“那这和她的处置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我们以‘调查代码被篡改的事件始末’和‘对伏龙芝的后续情况进行观察’为由和军方高层交涉，最终决定把她留在基地，也就是所谓的‘保护观察’。”
“这样的交涉也能成功？”
“有充足的人脉和一点小手段就可以。”
“小手段”？那是指以‘篡改代码的人说不定就潜伏在军方中，强迫我们交出她，难道是因为某些高层心里有鬼？’之类胡搅蛮缠的理由进行威胁吧？这家伙什么脾气石天还不清楚？
不过这样一来，在查清楚真相后，伏龙芝也就有机会接受公正的审判了。而这点不用说，丹阳肯定已经在做准备了。
话题到此为止。正巧前方的通道开始变得宽敞，逐渐出现了数扇厚重的金属门。丹阳带领他拐入一间小房间。门口的守卫核对身份后关门离开。
“不监视我们嘛？”
“这里也有摄像头，别多想。”
丹阳指了指房间中央的桌子：
“原件在那里，打开看看吧。”
于是石天拿起那里的牛皮纸袋。封面上什么也没写，似乎是从大量不同档案里提取并临时整理起来的，厚度很薄。
因为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他没有犹豫便打开了。里面只有几张纸，都是和他有关的信息：收养机构的证明、人口普查报告、户籍登记信息，唯一例外的是一份【绯色圣诞】事件死难者统计报表的节选，其中列出的名字都是以S为拼音首字母开头的。
虽然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能看的文件，但也没什么保密资料。
“最早的记录只能追溯到2072，之前的完全查不到...吗？”
“怎么样，很失望吗？”
“不...早有预料了。”
话虽这么说，可石天心里还是有些介怀的。或许是见他情绪低落，丹阳收起了那副习惯性的似笑非笑表情：
“不想问点什么？”
“问题确实有...可你会回答吗？”
“说说看？”
石天把文件放回纸袋里，深深吸气：
“伏龙芝当年所见的那名‘敌人’，你知道是谁吗？”
唐突的问题。和之前的对话完全连接不上。可丹阳却依旧面带笑意：
“为什么问这个？”
“你就说能不能回答就好。”
“老实说，我不知道。”
“真的吗？”
“该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那是指‘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你是否在对我撒谎？”
“没有区别，不是吗？”
丹阳说完转身走出了房间，只留石天一人站在原地。
他握紧了手中的牛皮纸袋。
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再指望查资料这样的常规手段了。既然无论如何也想知道那被抹消的过去，那就只能靠自己。
至于线索...刚刚的问题中已经明确了。
他曾和伏龙芝交换过记忆，并看到了当年【第四编队事件】的始末。那并非电影或幻灯片式的画面，而是如亲身经历般感同身受的体验。伏龙芝所见所感、包括她的机体传感器所获得的数据，石天都知道。
这些数据中毫无疑问包括了敌机的情报。这便是他向丹阳提问的原因。
那是一台机艏有着刀刃造型的机体。笔直的流线体机身，八座炮塔，两座简约科幻风格的上层建筑...除了纯黑色的涂装，外形和他记忆中的另一台机体完全一致。
（【赤刃天音】...不，绝对不是。可那到底是什么？）
想不明白。这一切从根本上就令人难以置信。他反而想通了伏龙芝会将肇和认作敌人的原因，那两台机体在外形上的差距...并非是单纯的很小，而是压根就不存在。
（简直就好像影子一样...可这样一来，肇和又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纸袋：
“...被她所选中的我，又是什么人？”
——本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