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
正探出身子警惕对面的夏，看到了令他不明所以的一幕。
银发少女从掩体后走出，浑身缠绕着的黑雾扩散遮蔽了很大一片范围，怎么看都像反派的气场却维持着可掬笑容...虽然那笑容明显是硬挤出来的，而且现在这个局势下显得更加诡异。
担心对方有诈，夏没有开枪。这是很明智的选择，因为即使他那么做，伏龙芝身边的磁场和钨砂也会将子弹无效化。
顺带一提，伏龙芝这套磁场控制设备的正式名称是“人工磁流砂战术攻防系统”，代号【鱼子酱】。
将巨量的钨砂颗粒比作鱼卵确实蛮贴切，但这个据说是伏龙芝本人起的代号听上去却有那么点迷之微妙。结合某轨道炮用酒命名这一点，这货的喜好真是好懂的很。
“我们来谈谈吧。”
她抱起双臂：
“关于你的投降问题。”
“明显劣势的情况下放下枪和你聊天吗？你把人当猴耍？”
“明知不敌也依旧选择顽抗吗？你似乎误会了什么？这次只不过是让我们这边的新进指挥官拿你们练练手而已。你的抵抗在我们看来毫无意义。”
伏龙芝说的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实话。倘若真的有意速战速决，早在他们还趴在草丛里准备狙击时就一网打尽了。在考虑这次作战的计划时，石天确实有想借此凝聚队伍的意思。
夏的脸色瞬间变沉：
“...你说什么？”
“字面意思。不然我们为什么要让肇和跟逸仙单挑？早就人海战术碾压了。”
“...是想拿我们作为立威的牺牲吗？”
“别说的那么恶劣，只是‘练手’而已。”
这么一说反倒更恶劣了。夏的额角暴气青筋。
他并非因为己方的弱势被人嘲讽而感到愤怒，那是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意识到的无奈事实。
他所愤怒的是对方彻底不把自己和逸仙放在眼里的态度。
“看不起普通人的我也就算了，连逸仙的力量也敢小瞧吗？你应该知道她也在手下留情吧？如果真的全力全开，大可以直接毁掉这座人工陆地。”
“然后害死那些你们原本要救助的平民吗？”
“啧...”
“看吧，你弱到连威胁别人的资本都没有。看来之前刻意使用反器材狙击步枪也不只是报复性破坏尸体，确实也有避免失手的成分在呢...”
伏龙芝继续说着火上浇油的话，而且一击正中要害。
虽然确实有着超常的天赋，但绯瞳夏接触枪械到现在也才不过半个多月而已。狙击技术全是在逸仙手把手教育下用大量弹药堆出来的，实战时也需要逸仙的能力帮忙排除横风干扰，论射击技术他并不比石天强哪去。
而且，这话在夏听来尤其刺耳。因为这让他想起了遇到逸仙前的事。
那种没有力量、没有尊严甚至没有人权的生活，面对暴力和非人道对待却只能顺从的屈辱，以及...和最重要的人离别，不知道是否有机会再见的痛苦，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回想起来。
但现在，这些噩梦般的记忆却因为伏龙芝的一句话而全部涌了出来：
“弱小即是原罪，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道理”
“是吗...这就是你们放任那些违法者恣意妄为的理由？”
他握紧手中的枪，搭载扳机上的食指不住地颤抖：
“因为没有钱，因为没有权力，因为没有力量，因为没人会施以援手，所以理应被欺凌...这样的存在在你们眼中就是弱者对吧...”
“那和你现在的处境有关系吗？擅自觉得自己可以拯救那些受害者，实际上却是在发泄仇恨滥用私刑。这样的你也有资格斥责那些人贩子是犯罪者吗？”
“我确实没有打算将自己的行为视作正义，可是...理应出手拯救那些人的你们却选择了漠视，这样的人也有自诩强者的资格？”
“你这可是某种意义上的道德绑架啊...小子。”
伏龙芝的嘴角微微抽搐，对方意外的还挺难搞。
虽然她的目的并不包括在嘴炮上赢得什么优势，但许是被对方的话语所刺激，她认真了起来：
“你是不是认为强者就应该尽己所能的帮助弱者，不这么做就是在亵渎自己的力量？很遗憾的告诉你，强者也有强者的顾虑，路见不平的行侠仗义在现实中只是给自己树立无尽的敌人罢了。为了在真正必要的时刻去拯救更多，强者也得学会隐忍。”
“那只是你的认知罢了...”
夏的手指稍微松动了。
“在黑暗中苟活的人所经历的人生，生活在光明下的人怎么会懂？在那样的世界里，弱者一辈子都只会是弱者，强者绝不会施以援手。所谓的‘真正必要的时刻’，对我们来说是永远都在祈祷却永远都看不到的光明...”
政府无力对人贩子所属的庞大利益网下手，是因为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经脉已经渗透到庞大国家本身。想要连根拔除，除非一击摧毁中枢，否则破坏多少触须都是无用功。
因此，想要保住官帽子的人选择了不作为。
这固然也是人性使然的明智之举。站在大局的角度看，在发现敌人的要害前选择按兵不动，不失为一种战略对策。
可是，对于那些不断遭受厄运的人来说，这种选择就是抛弃了他们。
“正因为对这样的世界绝望，我才会选择去做独行侠一般的事。”
既然强者不会出手，那就由弱者自己反抗吧。哪怕依旧是杯水车薪，也要做到自己能做的事，拯救自己能拯救的人。
至少...不再让自己的悲剧在别人身上再度上演。
驱动少年前行的，只是这样简单的理由。
对于这些，伏龙芝承认自己并非不能理解。世界上没有绝对的黑白之分，非恶即善的二元论是放弃思考的行为。只是站在他们的角度上，绯瞳夏的行为必须受到制止。
“我明白了...看来无论怎么说你都不会投降。三观这东西，果然不合就是不合啊。”
她让周身的黑雾迅速扩散开。作为回应，绯瞳夏重新握紧了枪：
“要发动攻击了吗？我也不是没看出来你在转移我的注意力，从刚才开始另一个人就一直不见踪影，大概是趁机绕到我附近准备奇袭了吧？”
“猜对了...虽然我想这么说。可我们的计划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
“我必须道歉，你不是弱者。至少在精神上，你有着敢于对未知的黑暗发起挑战的勇气。只不过很可惜...”
似乎是为了营造戏剧化，伏龙芝竖起一根手指：
“经验差距是没法靠勇气弥补的。”
以及，“菜鸟最大的弱点，就是喜欢用自己少得可怜的经验去揣测老鸟的行动”，这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完。
因为，绯瞳夏已经听到了来自脑门正上方的“咔嚓”声。
那是石天的SBR短管突击步枪，在伏龙芝的磁场控制下鬼魅般的漂浮着、将枪口对准他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