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2日，东海的一切都尘埃落定的第三日。
这天同时也是石天的生日。尽管前不久才发生了大事件，但正应如此大家才觉得更有以一场派对来庆祝胜利的必要。原本只打算召集大家小聚一下的石天发现今天不知不觉间好像成了八大关的什么节日，机库里处处充满了欢庆的气氛。
这反倒弄得他本人不太适应，甚至都有点后悔了。
“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是不是热情过头了？”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从半途开始就不是为你准备的了。”
“说得这么直白反倒有点过分了喂！”
最终不太受得住外面氛围的他只好一个人跑到地下设施，钻进了平时鲜有人至的指挥官办公室，和这几天来一直在这里“躺尸”的家伙面对面而坐。
“也就是说你对被大家利用感到不爽，然后跑来拿我解闷么？”
双方对视了许久，由对面先开口了。
“倒也说不上利用啦。为什么而庆祝无所谓，大家开心就好。我只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而已。”
“...没有否定‘拿我解闷’这一条啊...”
稍稍叹了口气，躺在可调节病床上的白**孩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往床边艰难地挪了挪，最终因为身体乏力而失败。对此石天打算放置不管，直白地说：
“我可不是像你一样喜欢随便扰人清梦的人，来找你是有理由的...你是不是也该多多少少和我们解释一下？”
丹阳朝他翻了个白眼：
“拜托你长个心眼，老娘要喝水你看不出来吗？”
无奈地和明显是在耍赖皮的女孩四目相对，后者干脆开始在床上死命扑腾起来。为了避免这幅令人哭笑不得的小孩撒娇模样被人看到，更为了赶紧切入主题，石天走过去把水杯递到她面前。
咕嘟咕嘟地把大半杯凉水灌进肚里，丹阳毫不客气地把水杯还给石天，然后指了指对面的饮水机。某人虽然上火，却也只好乖乖给她打水。
“真会使唤人...”
“领导伺候好了才好说话，你咋还一脸不情愿？”
“讲道理你这官僚主义和谁学的？”
“那就拿我当病号成吧？我现在是字面意义上的没有自理能力。”
丹阳拍了拍自己盖在被子下的双腿，石天知道她并没有说谎。
那天被救回来后，肇和立刻就用能力消除了她身上的【反波动】。但因为大脑长时间受其影响，身体功能难免出了些问题。
不过用石天的话来说，难得看到这家伙如此狼狈的样子。反正飞鸟都说了身体问题可以恢复，自己没必要担心反倒可以尽情幸灾乐祸。
现在看来他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丹阳竟敢拿这当使唤自己的借口。刚把接来的水放到床头柜边，她又开始挑刺了：
“...你探病居然不带礼物？水果没有就算了，棒棒糖都不给我拿一根？”
“再拿我寻开心我回去了啊！从机库逃出来可不是为了照顾你的！而且话说回来该准备礼物的是你吧，今天是你救命恩人的生日哦！”
“臭小子脸皮不知不觉也厚起来了嘛...”
嘴角稍微抽搐了两下，丹阳最终选择了妥协。
“事件结束后找我看剧情已经成惯例了嘛？那么你要问啥呢？”
石天也不含糊，直接把一串问题甩到她脸上：
“这一切的来龙去脉、飞鸿到底怎么回事、阳炎又是怎么样的存在，这些最好给我好好解答一下。还有我给你面子没问的部分请酌情回答，反正你八成连我待会要怎么出门都知道，猜出我要问什么很容易吧？”
“这么开门见山的吗？也好，倒是省得我主动说了。”
石天眉毛一抬，听她这话居然还有自己招供的意思？真是服了这个想到一出是一出的小学生了。
“这一切说来话长，而且我估计你也听厌长篇大论了，那这次就换用一个随口编的三流睡前小故事来说明吧。”
端正了一下坐姿，丹阳接着开始了讲述：
“很久以前...别这么看着我，这是必要的开场白。嗯，很久以前有一位身世坎坷的公主，有一天她与发誓会守护她一生的骑士相遇了。两人一起经历了许多，也遇到了值得信赖的朋友——一位善良的女巫，美好的生活似乎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低沉下来的语调预示着剧情的急转直下，丹阳闭上眼睛，静静地继续讲述：
“但是有一天，公主的国家爆发了毁灭性的战争。骑士和女巫拼死保护着公主一起逃出了首都，但女巫却在混乱中和他们失散了。为了找回骑士和公主，女巫走遍了战火烧焦的每一寸土地...”
“然后呢？”
“女巫的心底其实很喜欢骑士，但她知道只有公主才能与骑士相称，自己只能默默地在背后给予支持和祝福。在漫长的寻找中，这份无法与骑士相见的思念，逐渐化为了对世间和战争的憎恶...她下定决心，哪怕要使用最古老的禁术，也要终止为世人和自己带来不幸的战争。”
不得不说确实是非常三流的睡前故事剧情，石天记得自己以前哄小汐睡觉就是靠这样随口编来的东西。但现在他却被剧情的进展所吸引：
稍稍停顿了一下，丹阳继续道：
“女巫的目的最终从寻找骑士和公主变成了一个看似难以实现的宏愿，但她有自己的办法。她冒险和最危险的敌人做了交易，尽一切所能去为一个危险的邪术做好了准备。又过了很长的时间，当她有一天终于重新和公主与骑士相遇，邪术也即将发动了。”
听到这里不得不让人对三位角色未来的发展感到担忧。但这并不是什么单纯的睡前故事，剧情并不能尽如人意：
“为了自己的宏愿，女巫最终决定将自己深爱的骑士和他所守护的公主也作为邪术的祭品。在完成这一切后，她发动邪术令自己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这样的力量让她能够将整个世界玩弄于股掌之中，但为了不让骑士和公主的牺牲白费，她继续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之后丹阳所描述的已经完全不像是什么“故事”了。其中的复杂程度和现实性甚至令石天一时说不出话：
“为了协助自己完成计划，已经有些扭曲的女巫创造出了公主和骑士的复制品。其中公主的人格被她一分为二，塞入了两个完全一样的躯壳中。邪恶的人格最早醒来，她被赋予黑暗的力量，派她去世界各地点燃新的战火。善良的人格在之后醒来，她被赋予光明的力量，派她和骑士一起阻止新的战争发生...这么做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的矛盾，力量强大到足以预知未来的女巫在借由这些行动去改变这个世界的走向。无论世人对她有何种误解，至少她自己认为这一切都是对世界有益的。只要世间的战火一日无法根除，她的行动就不会停止。直至今日，女巫在那个世界中的行动仍在持续着...”
终于讲完了这个令人感到悲哀的故事，丹阳重新靠坐回病床上，一言不发地等待着陷入深思的石天。沉默了半晌，他终于开口了：
“也就是说，女巫是想要把战争的火种都纳入自己的控制之下，加以有计划的引导来限制、并最终平息这个世界的纷争吗？听上去和某个‘母亲大人’有点像呢。”
“只是目的相同而已。前者选择的道路是引导和管理，后者从大凤的证词来看明显激进得多。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对一个‘随口胡编的故事中的人物’那么较真呢？”
“如果这故事没有那么强的既视感我当然不会去在乎...”
他换了个轻松些的坐姿，用看似平淡的语气说。丹阳面不改色地微笑着：
“所以说这只是个‘随口胡编的故事’啦，并不是每个情节都和现实有关哦。”
“那就当我是在拿故事开玩笑吧...”
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石天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假如...我是说假如，这个‘善良的公主’就是肇和，而‘邪恶的公主’是飞鸿...骑士指的是谁我姑且不想去深究。‘假如’这一切如我所说，那么这个故事里真正的核心人物——强大到‘足够预知未来’的女巫是指谁呢？”
对于他灼灼逼人的目光，丹阳的脸上再度洋溢起之前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
“谁知道呢，说不定只是个为了推进剧情而胡编出来的角色。我说了这只是个三流故事，而我也不是写小说的，没办法做到完善设定呢。”
这家伙真的是跟狐狸一样狡猾。
虽然很想干脆直白地说出一些事情，但石天知道这么做对丹阳没用，只好在丹阳的微笑注视下作罢。或许是看他一副失落的模样，丹阳开口道：
“我倒是可以告诉你那个‘邪术’的事情哦，虽然只是‘设定’而已。”
“哦？说来听听？”
“这个故事的世界里，存在一种将所有人的生命力量连接起来的魔力网络。女巫的‘邪术’正是能够随意从这网络中抽取庞大的魔力，甚至于发动预知未来的大魔法。”
“很有趣呢，那么这个网络是不是建立在‘量子层面’上呢？”
“设定到那么细致的地方，看来你比起当设计师更适合去写小说。”
两人毫不退让地互相对视，结果毫无悬念的是石天败下阵来。
“服了你了...行吧，反正就算我直截了当地开口，你也会用‘还不到让你知道的时候’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那我们换回‘现实’的话题，和我说说阳炎是怎么回事。”
“那家伙啊，该说是我的老朋友还是‘姐妹’呢...你理解为和奈亚拉差不多的关系就好了。”
“继病态的爱之后是三角关系吗？”
“不知道你在脑补什么不过大概都是胡扯。我最多告诉你阳炎的现状，她之前是我的TAC，【瑞雪神王】重建之后也依旧会担任我的搭档，做好以后要和那个活力过剩的家伙打交道的准备吧。”
讲了这么多又开始感到口干舌燥，丹阳端起水杯轻抿了一口：
“总之这次事件的善后已经开始有序进行...老实说真的非常难搞，光应付议会就已经够我呛的。不过如今【封印海域】已经解体，连带着那边的封锁区也很快能够恢复通航，省下的财政开支和重启航运带来的利益应该足够让大部分人闭嘴。虽然需要时间，但事情终究会平息。”
“也就是说，最大问题是逃走的飞鸿。”
“很遗憾那家伙没有给我们追踪去向的机会。”
从枕头底下摸出不知道为何会放到那里的PAD，丹阳把显示着图像的屏幕展示给他。
“这是预测航线，根据被夺走无人机的燃料储量和失踪时的航向，预测了她最远可以抵达的范围。”
以当时对方的去向来看，飞鸿应该是往太平洋方向逃跑，但无人机的燃料不足以支持她飞那么远。
“也就是说...这家伙现在依旧在东海和太平洋之间的某处？”
“是的。东海东部的声呐浮标显示，在飞鸿逃离二十分钟后有某种大型目标浮出水面，向太平洋方向起飞了。”
不用说，那是飞鸿的机体。
先前的战斗中不知为何她没有动用这台据说有着歼灭联邦主力编队实力的怪物，但可以肯定的是，目前的飞鸿已经恢复到完全状态的实力了。
“那么她现在在哪？”
石天问道。丹阳叹了口气：
“想想东海和太平洋之间是什么？顺带一提，在当天事发约4个小时后，长门中将联络说她在东京的线人‘确认到多台受绯瞳重工控制的机体向西方启航’。”
情况果然变得非常复杂了。
【绯瞳重工】在这个时候派出机体前往东海，动机真的非常有问题。
“是要去阻止她？还是要利用她？甚至是与其合作？我们现在可是对此一无所知...不过我能告诉你的是，如果绯瞳的目的是后者，那情况绝对很不妙。那个怪物不是他们能控制得了的。”
丹阳放下PAD做出了总结，一抬头却发现石天在盯着自己看。那种刺探意味明显的眼神，即使是她也没由来的感到脊背发寒：
“...你这又是什么毛病？”
“说起【绯瞳重工】，我想到一件目前来说好像不太重要的小事。”
石天当然注意到丹阳的反应，但他没有表示什么，只是说道：
“你好像被奈亚拉叫做‘绯瞳秋’？前两个字没意外的话应该和某国防承包商脱不开关系吧？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个问题？”
“...知道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不就行了，难道现在要把我往对立面上推？”
“那你要我如何跟绯瞳夏解释这个问题...好吧，总之又是什么‘无可奉告’的事情对吧？看来在招人嫌之前我还是住口比较好。”
石天自顾自地摇头叹气。就在丹阳以为石天的刺探到此为止时，对方又开口了：
“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吧...”
“什、什么？”
“这次的事件最初，你应该有机会在我们对你起疑之前就告诉我们全部...或许不能让我们立刻相信，但应该能减少风险，至少不至于弄得我们和奈亚拉开战。可是你为什么没说？”
（还以为又是什么要命的问题...）
丹阳悄悄松了口气，维持着脸上始终深不可测的笑容：
“那还用说吗？因为这可是新手任务的关底BOSS啊！开局就给你们攻略，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被这一番回答吓了一跳，石天愣了半晌，最终无奈地笑了出来：
“真是完全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但你很满意这个答案，这就够了吧？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机库那边大概已经开始满地找人了吧。”
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着，石天准备从办公室离开。但在走之前又回过身来：
“忘了说了，其实我来是为了邀请你一起参加派对...”
“是吗？很遗憾我这副身子大概是去不了了，而且虽然卧病在床，我这边也有很多善后相关的事情要处理。”
“那好吧，我先走了。”
“不过明年我会来的哦。”
在石天推门离开前，丹阳补充道：
“而且，你真正的生日是10月23日，和肇和是同一天，明年可要记住别搞错了。”
不等石天追问什么，丹阳干脆用能力关上了房门。看到某人以脸撞门被拍飞出去的搞笑场景后，丹阳不由得轻笑出声：
（原来是这样出去的啊。）
这时房间里响起另一人的声音。
“逐客令下得这么干脆啊？”
“不然让他继续看我慌张的样子吗？”
丹阳收敛起笑容，看向从角落里走出的奈亚拉托提普。对方爽朗地笑道：
“哈哈，虽然我也对你的失态表现很感兴趣就是了。不过说实话，我觉得你每次和他讲话前还是‘预知’一下比较好。”
“我讨厌在和计划不相干的方面使用那个能力，那会让生活失去所有乐趣。”
“真的不想看吗？说不定能看到和他有关的‘激烈’画面哦？”
“再胡说我连你一块赶哦？”
遭到毫不留情的瞪视，奈亚拉打着哈哈举手投降：
“你这样真的很令人担忧，难保哪天在他面前说漏嘴。而且和他说了这些，你觉得他能接受吗？”
“不能接受的话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虽然微妙的回避了‘骑士’的身份，不过以他的智商大概在我讲到一半就什么都想明白了吧。没有表现出来大概是因为接受能力很强？毕竟那家伙表面上情商很低，实际上应该说是非常有包容性...无论如何，只要不让他知道‘真相背后的真相’，计划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也是呢...像是‘飞鸿的机体在六年前已经被重创，我这次乱来的目的其实是以身作饵把她放出来’之类的话可没法明说不是吗？”
丹阳的目光瞬间变冷：
“奈亚拉...我奉劝你不要揣测我的目的。”
“得了吧，你这套对我可没用。而且说实在的，就算你的‘真相’没被察觉，这次事件中被顺带摧毁的钓台要塞也会引起那少年的怀疑吧？”
“那就让他去猜好了。反正销毁NGX计划全部资料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些东西不可能再被除我们之外的势力利用。”
“啊，说起资料...那少年可是允许我扫描了【赤刃天音】来着，这算是唯一留存下来的NGX计划详细数据了吧？”
“那你就留着好了。作为必要时刻的应急手段，你会好好保管的吧？”
“当然...信不过我的话，你还会让我站在你的‘舞台’上吗？”
长相完全一致的两名少女对视一眼，露出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微笑。
“终有一天，这个为了他们而精心准备的‘舞台’将上演起名为‘变革’的剧幕。作为特等席上的贵宾之一，你会从始至终都陪我看下去的，对吧，奈亚拉？”
“乐意之至，阿撒托斯姐姐。”
——本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