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kameAki个人记述报告-丁-零捌】
A.D 2035.8.20
山东半岛-青岛(现琴市东北部)-青岛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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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岛解放后,我和夕张被送回东亚的本国,在海军的疗养院中度过了两个月时光,再也没有和姬见过面。
五天前,也就是8月15日,统合财阀与联军达成有条件停战。
联军方面的条件,除要求统合财阀从列岛撤出全部军队、归还其占领地区外,还要求割占包括关岛在内的西太平洋统合财阀军事据点。
而统合财阀方面的条件,似乎是出于战争对国内的巨大消耗,基本以签订贸易条约为主。
虽然新闻没有用上“投降”一词,但这场战争谁输谁赢已经很明确了。
本就已经因为经济崩溃而衰败的北美洲,如今再也坐不稳世界第一的宝座。而解放了列岛、瓦解了第一岛链、向全球耀武扬威的、以东亚为首的欧亚同盟,凭借以上功绩而跻身于超级势力之列。
至于列岛今后将何去何从,参考一百年前的历史,答案也很明确了。
和那时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双方在战争中都对向人口密集区投送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有所顾虑。
但是,整整三年的浩劫也彻底摧毁了列岛的一切。曾经的首都东京,如今也仅剩下后启示录般的废墟和残垣断壁。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战争结束了。
我们终于可以返回家乡,无论那里已经变成什么,或者是否存在。
今天,是我和夕张预定要踏上归途的日子。
作为第一批送返的难民,我们要搭乘运送物资的货轮前往列岛。
旅途一定非常艰辛,但人群依旧充满了喜悦,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被气氛所感染,原本有些麻木的我和夕张也不由得相视一笑。
“绯瞳春小姐!”
在我登上舷梯的前一刻,有人叫住了我。
是疗养院的人,还有几名东亚的士兵。
“能和您谈谈吗?”
我让夕张先上船,自己跟随士兵上了停在码头边的车。
对方没有说话,将一个黑色的箱子交给我。
“这是?”
“一位解放军军官的私人物品。”
我意识到了什么,追问道:
“对方是谁?为什么交给我。”
“我无权告知。是否要在这里打开也由您决定。”
“我可以带走吗?”
“可以,但请不要对外泄露。”
“我明白了。”
我向士兵道谢,之后登上了返乡的货轮。
货轮于夜间起航。午夜时分,趁着夕张睡着的时候,我来到还有照明的甲板上,打开了那个黑色箱子。
里面有一个信封、一小束黑色的长发,和一份汉语记录的作战报告。
报告上说,在8月15日,联军将与统合财阀缔结条约的前几个小时,情报部门获知一批失控的统合财阀部队抗拒母国的撤退命令,计划在东京市中心引爆生化武器,于是向那里派出了特殊战部队。
半小时后,特殊战部队歼灭敌军,但战斗意外导致生化武器泄露。为了避免灾害扩散,部队申请使用燃料空气炸弹进行了高温灭除。
在整个作战中,这支名为【攻龙】的特殊战部队以极小代价歼灭大量敌军,果敢而无畏的决断挽救了整个东京,被联军视为东京解放战役中的楷模。
以上,是官方的记录。
报告最后面所记录的事实是,这个“极小代价”指的是“一人阵亡”。
就如此战果而言,说是极小代价的确无可厚非。
但比较特别的是,阵亡的人是部队的指挥官。
她向友军申请了轰炸,却没有及时撤出轰炸区域。其遗体最终以无法辨认身份的形式在爆炸半径内找到。
我合上报告书。
深吸了一块气,打开了那封信。
字迹很潦草,想必是匆忙间写下,但字数却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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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夏:
你收到信时,大概已经收到我的死讯了吧。死因是燃料空气炸弹的轰炸,遗体被以无法辨认身份的状态发现。
不要怀疑,这次我确确实实的死了。
这是计划好的,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我认为这是必要的赎罪。不仅是对你,还有我戎马一生所杀害过的所有生灵。
现在,如果你愿意听一个死人的心声,就请将这封信读完吧。
实话说吧,我是个极其厌恶战争的人。小时候就连打架都会让我恶心到吐。
但我选择了参军,因为感到自己对身处乱世的国家所负有的责任,以及一点点的挑战自我、年轻无畏的想法罢了。
可是,最终的我变成了什么呢?
见识过无数明暗表里的残酷战场之后,我无法再保持最开始的那份热血了。
我开始对自己的现状感到不满,对为了私欲而挑起战争的大国们不满。可无奈于自己对现状根本无能为力,或者说是无奈于自己的弱小,我终究开始变得厌世了。
所以,当见到【重樱】出身的你时,我才会那样责骂你。无论什么原因,我不希望看到再有人最终变得和我一样。
我曾说过自己羡慕你,因为你永远有自己的路可走。
的确,和我不同,还没有摸过枪的你永远可以选择懦弱的道路。
那并非就是错的,走这条路的人只是大多更为理智、能够隐忍而已。“热血的笨蛋”和“理智的弱者”谁更容易活下来,结果一目了然。
无能、弱小,这些并不是罪恶,也不代表这样的人永远都要在夹缝中生存。
因为,你们总有办法能熬过去,然后再想尽办法干出一番大事来。
话说回来,身为投身其中的人,如今要来探讨反战之类的话题恐怕会遭人嘲笑吧。
可我还是要说,我打心底不希望世界上再爆发战争了。一切都是因它而起,没有战争,你们也不必去做出那样的抉择。
但我也必须要面对现实。列岛被解放后,已经连成一片的亚洲和东欧恐怕会很快形成全新的势力与统合财阀对抗吧。
或许并不会立刻,但新的战争一定会到来,而且一定会比你曾经历过的更为残酷。那会是任何人都无法回避的灾难吧。
所以,虽然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但我仍然想把一点点微小的希望寄托给你。
不需要为了我去做,而是像我一样,为了曾被自己伤害的人:
下一次做出选择的时候,能请“懦弱而无能的”你,走上为世界带来和平的道路吗?
姬,A.D 2035.8.15于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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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信纸,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明明不应该有这种感觉。
姬,那个随随便便利用了我、把我丢在敌营里不管的人。如果没有她,我不必度过那一年的牢狱生活,也不必去出卖同胞。
我大可以把一切都赖到她头上,然后将她当做仇人。
即使我已经没有资格去怨恨她,内心深处也不可能毫无芥蒂。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她交给我的东西,我却生不出这种想法来。
把信封和报告书放回箱子,我取出了最后一样东西——一束黑色的长发。
我想这是姬的头发吧。在她决定减掉长发时,不知为何留下了这一小束。
是故意留给我的吗?
早在那时,她就已经有了终将为自己犯下得罪孽付出代价的觉悟吗?
我无法去想象。
姬已经死了,我是非常确信这点的。
但是,她留给我的问题却一直回荡在脑海中。
信中说,她不想我变得和她一样。但是...无可避免的,经历了许多的我,已经在某种意义上变得和她别无二致了。
区别在于,我还没有像她一样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赎罪吗?”
我自言自语着,走向甲板边。
黑色箱子丢入海中,连同里面的信封和报告书一起。然后趴在护栏边,望向大海。
视线的左边,大陆的轮廓依旧隐约可见。
而在右边,列岛的地平线也终将浮于海面。
自古分离的两片土地,如今合二为一。
可预见的,这一过程必定伴随着世界变革的狂澜。或许真如姬所说,用不了多久,新的纷争又会席卷世界吧。
“可是,你又期望我去做什么呢?”
留在手中的那一束黑发小心地收进胸前的口袋,我注视着黑箱子漂流而去的方向,向远在天边的英灵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