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直起身来,又怯怯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头,朝明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匆匆走出病房。
我盯着她从病房里出去,又扭头看着明海——她伸着右胳膊,放在床的左侧,显得挺别扭的。我烦闷地盯着明海的左手腕,怎么看上面两个针孔怎么不顺眼,屋子里太闷,我缓缓站起身来,准备去外面抽根烟。
背后,明海轻声道:“陆仁,帮我个忙。”
我转过头,不耐烦地问:“啥忙?”
明海轻声道:“帮我把家里的笔记本拿……”
我直接摇了摇头,往门外走,说:“不可能。”
在我背后,明海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就这么喜欢当个恶人吗?”
我站住了,扭头看着明海——
明海坐在床上,别扭地伸着右胳膊。阳光打在她的背上,在地上投出一个长长的影子——她的脸背着光,有点看不清表情,只看见她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有些无奈。
我站了半晌,说:“我就是喜欢当个恶人。”
直到我出了病房,背后的明海都没做声。下楼之后,我去便利店买了点面包和牛奶——明海低血压,虽然打了葡萄糖,但我记得她早上出来又没吃东西,现在都快下午了,我记得她中午饭也没吃。
我把面包拿到前台,随便找了个护士,让她帮忙把面包什么的带给明海,然后我直接就打车回家了。
到家之后,我直接瘫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
房间里特别安静,我坐了一会儿,肚子突然开始响——我愣了一会儿之后,这才发现自己早上也折腾的什么都没吃,我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懒得动身起来吃饭。
在沙发上坐了半天,我想了想,也好久没吃麻辣烫了。
小秀的店里一如既往的冷清。
我下楼之后,沿着一条小巷径直走,没过一会儿就看见了小秀的店,她正坐在靠着店门口的一张桌子上。
店里寥寥几个学生,闷头吃着麻辣烫,偶尔抬头聊聊天,继续低头热火朝天地吃着。小秀低头玩了会儿手机,乐了几声,估计发现店里进了人,站起身来,一抬头发现是我,她明显愣了愣,半晌后笑道:“稀客呀。”
我径直走进店里,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说:“来碗牛筋面,微麻微辣。”
小秀笑了笑,往厨房里走,说:“长大了呀,口味变清淡不少。”
我愣了一下——
以前来吃麻辣烫的时候,我总是叫加麻加辣的,现在口味确实清淡不少了。
我连可乐都喝的少了,出门渴了,也就是买瓶矿泉水。
厨房里,小秀弯着腰,认真地看着炉灶。
她看了一会儿之后,抬起头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若有所思地盯着店门外。
我坐在那,也不想玩手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根本没注意到我在看她,我说:“愣啥呢,有啥烦心事啊。”
小秀明显一愣,她挑了挑眉,笑道:
“也没啥大事,就是我那弟弟。”
小秀有个弟弟,我听说过,但她从来没往这方面深聊过。
以前我自己来吃麻辣烫的时候,她坐在桌子对面跟我聊天,似乎曾经提到过她的弟弟,但她说了几句就转移话题,大概是她那弟弟不太让人省心,聊起来也只是心累,不如不说了吧。
小秀说完她那弟弟之后,又不说话了,低头看着锅里的面条。我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跟她聊:“你弟咋了,要炸五角大楼啊。”
小秀嗤嗤地乐了,笑眯眯地道:“贫!”
我没吱声,笑着盯着她看。她笑了一会儿,低下头,用汤勺翻动着锅里的牛筋面,轻声道:“那孩子呀,天天就认识一帮狐朋狗友,就知道打架……”
“他前段时间把人打进医院了,医院说让赔两千……他天天就知道出去混,打台球,上网吧,哪有两千块钱呀……前段时间又来我这了,他叫我姐……他一叫我姐就没好事,肯定又是要钱……”
我问:“那最后赔了没。”
小秀说:“赔了呗!还能不赔呀……我到了医院,低声下气的跟人赔不是,把医药费全都给付了,他们家里人还不肯善了,抓着我不放,愣是要给个说法……”
“我有啥办法呀,毕竟是我弟弟的错,我在大医院都差点下跪了,该赔不是赔不是,该赔钱赔钱,里外不是人……两千块!唉,一个月呀,又白忙活了。”
我也叹了口气。
听小秀说她弟弟,我莫名其妙突然想起了龙哥,也想起了我以前高中那段时间。过了一会儿,我说:
“没办法,小孩子就是容易情绪激动,尤其是高中那段时间……过去就好了,早晚都有懂事的一天。”
小秀低头笑了笑,说:
“是呀,早晚都有懂事的那天。”
我坐了也没一会儿,小秀那边的麻辣烫煮好了,她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碗,放到我面前。
我也确实饿了,埋头开始吃饭,小秀在我桌子对面坐下了,撑着脸看我吃了一会儿,然后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放到我面前,笑道:“半个月没来了,见你挺高兴的,送你一瓶。”
我吃了口面条,呼着气,笑道:“谢了啊。”
我以前也算是常客了,龙哥住在我家之前那一段时间,我几乎整整一年都来这吃早餐午餐,也算挺照顾她生意了——可乐两块五,本来就没多少钱,再说跟熟人太客气显得生分,也不用太跟小秀姐客气。
一碗麻辣烫说多不多,我一边玩手机一边吃饭,吃了挺长时间。期间小秀起来收拾了几次桌子,又回到我跟前坐下了,只是低头玩手机,也不说话。
我终于吃完了那碗麻辣烫,起身结账,小秀无所事事,又玩了会儿手机,这才起身收拾我这边的碗。
我四下看了看——
现在虽然开春了,但下午也算是饭点,正常的饭店,这时候生意也不会太差。
但小秀这店地段太拐了,店面在胡同里似的,一时间是门可罗雀,路过的人寥寥无几。
我看着空无一人的店,点点头,感慨道:“以后还得常来呀。”
小秀疑惑地抬头看我一眼,又找个桌子坐下了,低头玩着手机:“来呗。”
我也不怎么着急,四下看着店里,说:“小秀姐,你凭良心说,我是不是一个人养活一个店?”
小秀笑了笑,然后抬手就给我一个脑瓜崩。
这一个脑瓜崩可以说是很熟练了——小秀的手虽然很秀气,常年干厨房活,手劲特别大,而且因为手指比较纤细,基本没多少肉,弹得我不要不要的,疼得不行。
我捂着额头委屈道:“不是,我又咋了啊?我又说错啥了啊??”
小秀嗤嗤地笑:“贫!”
我说:“我照顾你生意,这还算贫啊?”
小秀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你就是贫。”
我捂着脑袋,幽怨地盯着小秀的笑容。
我突然发现,一个不讲道理的女人原来真的是不可战胜的——
讲道理的话,她可以跟你不讲道理……不讲道理的话,她比你更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