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了病房。
阴天的缘故,病房里比较阴暗。这个病房不大,只有三张床,其他两张都空着,只有一架靠窗的病房上面有人。
那张病房的旁边,放着一架轮椅。
龙哥侧躺着,左手挂着点滴,呼吸均匀。
我迈开脚步,走过去,站在床边上。
龙哥睡着的样子很沉静,阴天的银色光打在她的脸上,跟她一头雪白的头发相得益彰。
我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四下环顾,找了张凳子坐下。
我轻声说:“龙哥,你特么吓死我了啊。”
“不过撞你的那孙子,我没找着。”
龙哥还在睡觉,她当然不可能回答我。
房间里很静,静的能听见点滴落下的声音,还有龙哥轻微而深沉的呼吸声。
我就这么一直坐着,很无聊,也不太想玩手机。窗外依旧是不变的铅灰色,最近的天气很奇怪,通常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就乌云密闭。
像极了高一时的龙哥,他说,快下雨了,于是天就真的下了雨。
我就这么一直坐着等,等龙哥醒。
病房里没什么人,今天还是个阴天,显得寂寥,不过好在不会有人打扰。
我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床上的龙哥突然呻吟一声,给我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发现龙哥嘟囔着翻了个身,差点压着输液的那只手。
我生怕滚针了,急忙起身,攥住龙哥的手,想给她的手挪个位置。
就好像所有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
我刚握住龙哥的小手,她突然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我。
我此时还拎着龙哥的手,吓了一跳,顿时触了电一般把她的手松开。
龙哥的手没来得及使劲,顺势掉在钢管的铁床沿上了,我就听铛一声,听得都疼。
“哎呀我操!”言情小说女主角发话了。
我摸了摸鼻子,强装镇定,一声不吭。
床上的龙哥挣扎着坐起来,一脸茫然地看了会儿被子,然后又看了眼自己输液的手,最后抬眼看了眼我。
空气开始凝滞——
其实龙哥住院也没几天,也就两天吧,但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不对。
我琢磨着怎么说开场白,嗨,你手疼不?
龙哥抬眼看了我一会儿。
她迷迷糊糊地顶着一只呆毛,过了一会儿,不耐地挠了挠白色的小脑袋,说:
“你还tm知道来啊,我都在这住两天了。”
我看着她乱糟糟的小脑袋,忍不住笑了笑,说:
“你前天被车撞飞,差点没给我吓死……我这不找那人拼命去了吗,哪有时间管你。”
龙哥乐了,说:“你还能找人拼命?”
我挑了个舒服的坐姿,点点头,说:“那可不,我找了三十多个人,各个膀大腰圆,一共坐了两辆大型面包车,外加一辆宝马,当时那阵容简直豪华,差点没把他的手剁下来。”
龙哥本来还迷糊着呢,一听笑得不行,她一笑,就露出两颗小虎牙:“这牛逼吹得tm可以啊,你这么强的嘛!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我认真地点点头,说:“真的!我直接去找他们的头目,我说撞了我家龙哥的人呢?站出来!我要剁他的手!结果没一个人敢站出来,全吓尿了。”
“哈哈哈……”龙哥抱着被子,一直在那笑,宝石红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线,她说:“陆哥,那你这么牛逼,以后我以后跟你混好不好!”
“好。”我伸出手,顺了顺她凌乱的白头发,我说:“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看来龙哥这几天在这呆的确实很无聊,见我来了,人也活泼了不少,也没在意我正摸着她的脑袋。我感觉心里特别安静,我伸手轻轻捋顺她的头发。但她睡得太久,头发都已经睡出卷儿了,伸手一抚平,就倔强地弹起来。
她嘿嘿笑着,说:“陆哥,那我以后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不得揍死他丫的?”
她的头发乱的不行,简直乱成一坨绵羊,凌乱到倔强,很像是她的性子。
我伸手把她的头发捋到她耳后,我说:“我剁他一只手。”
龙哥一听,伸手捂着胸口,做出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结果一张口,又是笑出两颗小虎牙:“哇,老陆,你这么社会的吗?”
“那可不。”我说:“败帝王,我斗苍天,我夺得皇位以成仙。”
龙哥乖巧地坐在床上。
她看着我,笑容微微收敛,微笑着摸了摸我的眼眶。
我感觉眼眶一阵刺痛,微笑地看着她。
龙哥神色莫名,像是有些难过,说:
“我睁眼一看见你,你就像个2B似的,眼睛被打的乌青,还在笑。”
我笑着说:“没让那三十多个人动手,还是自己打比较解气。”
龙哥笑了笑,低下小脑袋,白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她的眼睛。
她的左手还挂着点滴,显得很憔悴。
阴天的光从窗外照进来,打在她和一旁的轮椅上。
她轻声道:“老陆,这些都是我自找的。”
这一刻的龙哥显得很可怜,她抱着被子,身体很娇小,像一只有点无助的猫。
但猫总是倔强。
她总会说,你不用管我了,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那一刻我很想说些什么,我想讲一个被欺压的好学生的故事,想讲讲臭水沟般的日常,想讲讲那个白头发的神,想讲那天大雨,想讲兄弟和爱情之间的定义。
最后我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我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轻声说:
“快点好起来吧,等你出院,我,老沈,还有小翠花,咱们四个喝酒去。”
龙哥抬起头,宝石红色的大眼睛有些湿润。
她笑了笑,点点头,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