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第七号候机厅前。
目光所及的最远处的跑道上,有一架极为普通的空客A380,但是在我的眼中,它却是目前第一重要的目标。
但是,它已经开始移动了。
那无疑是最糟糕的境况,这样下去我的计划就会彻底落空,必须在它起飞之前阻止它…………现在的我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的表情。
我不禁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要用到这个吗?
下定决心的我,走向了在检票口整理数据的两位检票员。
“对不起,可以听我说一句话吗?”
大概是很少遇到能够说流利英语的中国人吧,两个人的脸上似乎显露出一些小小的诧异。其中的那位男性仅仅迟疑了一下,职业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当然了,先生您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你可以看一下这个吗?”
我从牛仔裤的裤袋中掏出了我的“证件”,递给了他。
他微微弯下腰,结下了证件,于是我又得以欣赏到那种如同慢动作变化一般的表情——难以置信、疑虑、恐慌。我的身份,就是可以使人产生这样的感觉。
男检票员转向他的同事,挤出了些许微弱的声音。
“杜兰德小姐,我们要给负责人打个电话。”
“你们并不需要,请让我登上那架空客A380,我知道我有这个权利。还有,让你们的负责人命令那架飞机停下。”
我的目的已经十分明了,他们的表情变得很为难。
“我怀疑那架飞机上装有炸弹!请你们开放道路!”
我加重了语气。
男售票员沉默了几秒,然后与同事交换了眼色。
“我们让你过去,先生。但是,我们不确定负责人是不是会同意…………”
我用余光扫向机场跑道,估计还有1分钟,飞机就会转向起飞跑道。到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
于是我作出了判断。
“不用确认了,谢谢。”
我放弃了最初的念头,事情已经无法再拖延了。
于是我飞奔而去,奔向我的目标,当然,没有忘记————
“用我的名义,命令他!”
50秒,已经到了啊,起飞跑道。
凭我的实力,这还没到极限,不过我必须保存体力。
正前方20米,即将起飞的飞机把机头转了过来,与我迎面相对。
说实在的我没有任何把握,而且我的推理和计划也不算周密,但是,犹豫是绝对不行的,既然命运没有给予我思考的时间,那么,就不要思考了。
不受控制的,脸上流下了汗水。因为激动,嘴角似乎也有些抽搐。
“你啊,真是个爱添麻烦的家伙…………”
我不自觉地微笑,右手拿出了我的爱枪——意制伯莱塔92F。加上了职业枪械改造专家的技术,它可以说是我最信任的伙伴。
但那只是,一个人的时候。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哦,给我记好了…………我会成为,第一个值得你信任的人!”
来吧,未知的命运。
总是活在完美计划中的我,也偶尔想要这样的刺激啊!
“已经,不行了呢…………”
最后的通路也失去了,也就是说,我们完全没有了逃生的可能。
一切,又要交给该死的命运吗?!
我狠狠地敲打着舱壁,即使感受到的无非是熟悉的疼痛。
我失败了,我没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一切啊!
“对不起…………”
可她还说着这样的话语,脸上满是真挚的歉意。
“都是我的错,才把你卷进这样的事来…………”
她越是这样,我越是痛苦。
我现在,已经不值得她信任了啊。
都是因为我错误的判断,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啊!
“我果然,还是说了些自大的话啊…………”
我停止了敲击,再怎么做下去,也是无济于事的。
“哎…………?”
她美丽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明明说过要保护你,明明说过要让你能够信任,现在看来,我都办不到啊…………”
我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但是,这也许就是我最后的感情了。
我的生命,她的生命,都已所剩无几。
但是她并未责怪我,而是…………
“不对哦。”
嗯?
“请不要,把责任全部推到自己身上啊。”
为什么,不责怪我?你明明,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啊!
这不就等于是我杀了你啊!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曾经试图救我的人哦。”
…………
“所以呢,能有这样的心意,无论结果成功与否,我都很开心啊…………而且,你已经救了我不止一次了呢,以前的谢意,还没有好好的表达出来呢…………”
这是我从未预料到的结果,以经验来讲,就是推理失败。
我不停地想着,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哦,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呐。”
我们在云层中急速下坠,周围的气压已经上升了很多,从呼吸的感觉上就可以判断出来。
“所以最后我想说,谢谢你,一次又一次地救我。”
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那是我一直在想着的事。这么简单,却又这么容易忘记。我一直所不齿的,不就是“放弃”吗?
没错,不是“最后”——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
我终于有勇气抬起头来,终于…………意识到使命尚未结束————
“即使再怎么艰难,再怎么孤独,也绝不要放弃生的希望!因为无论是谁,那束光芒不是总会在关键时照耀着他的吗?”
“哎…………”
我的语无伦次,似乎令她很难以理解。
“即使死亡将至,即使生命所剩无几,那束光芒总是会到来的啊!”
试着平静了自己的心跳,然后——
“如果这该死的命运,真的准备把你推下黑暗的地狱的话————”
“那就让我来成为你的光芒!”
我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感觉。
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地位,不是为了其他的任何一切。
只是为了一个人而活着的感觉。
似乎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可以感受到这样的冲动。
我忍耐了太久了。
孤独与绝望,阴谋与权势。
过往的一切都在心中崩溃。
可以拥有无尽的,前所未有的力量。
“真的吗…………”
我想她也明白,我所要表达的什么。
那是处于同一境地的人们,所发出的绝望的共鸣。
但是为什么,绝望就不能衍生出希望呢?
只要我们去做的话!
“我感觉到了…………我真的,可以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你吧…………你是真的,值得我信任的人吧?”
“没错。”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不是“我足以担当”,而是“我必须担当”。
即使,放弃我的光明————
“我们不会死的,如果你信任我的话,把手交给我好吗?”
“…………嗯。”
她流下了泪水。即使她想要忍住,晶莹的泪滴还是不断坠下。
或许是因为,她终于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吗?
但是…………对不起。
我必须将这希望断绝。
因为,我对你说了谎。
我不是值得你信任的人,不是个值得你将性命托付的人。
你以后,一定会遇到这样的人的…………
“答应我,好吗?”
她突然这样说。
“如果我们都活着的话,可以做我的第一个朋友吗?”
我迟疑了,即使我不想这样做…………
“当然了,我们一定会活下来的!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去很多地方玩哦,一起周游世界也不错呢!”
“嗯!”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么也就差不多了,我把她抱在我的怀中。
“抓紧我,我叫你放开的时候,你就放开。”
“为什么…………”
“放心吧,我的计划不会再出差错了。”
从前方的破损处,已经可以看到清晰的山谷。
就是现在!
我和她一起,冲到了破损的洞口。但是,重力加速度的巨大,也使面前的景色如电影快进一般变换。
“我们跳出去,然后分开,用最快的速度打开降落伞!”
她安心地笑了,点了点头。
我第一次觉得,这种笑容竟然这样美丽。
原来我一直没注意到,她竟然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这是,多大的讽刺呢————
“跳!”
默契地跳出机舱,从左右分开,然后打开各自的降落伞,最后再平安地相遇。
我自信,她是这么想的。
跳出机舱,左右分开————
她拉开了从刚才就一直绑在腰间的救生装置。然后————
降落伞展开了,这样的程度,掉落到地面,也只会是轻伤。
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
蓝色的降落伞,和她脸上的泪痕。
是我在这个世界最后的记忆了…………
狂暴的风撕扯着我,让我的下落更加急剧。
远方的一切,都在缩小,耳边,也只有凌厉的风声。
直到,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的耳边彻底沉寂为止————
一个曾经无比成功,为世人景仰的天才。
就在那场飞机事故中,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