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空下，一处宽敞的背风洞穴里。
地面上残留着一堆早就熄灭了的篝火，在寒冷的天气中连灰烬都直接在地上冻成了冰碴子。
火堆的边上停着一辆履带式雪地车，透过玻璃，一名留着黑色短发，胡子拉碴的青年正躺在放平的驾驶座上，裹着厚实的睡袋睡得正香。
尽管在休息前尽可能选了背风区域停车，也尽可能把会直接灌风进来的缝隙减少了，车里的温度也只能堪堪维持在冰点上几摄氏度。
睡前特意灌了开水的热水袋早就变得冰凉，青年半梦半醒中把水袋扔到一边，又缩回到了睡袋里，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呜噗！”
下一秒，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记重击就落在了青年的肚子上，撞得整个人都像虾一样弓起了身子。
颤抖着用手肘支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坐起来，青年呆滞地看了一眼面前这只脑袋砸在自己肚子上，睡相极其糟糕甚至春光乍泄，年龄介乎萝莉和少女之间的生物，抱着脑袋沉默了一会。
“季！小！岚！从我的肚子上滚开！现在立刻马上！”
青年现在很后悔，后悔为什么自己要一时手贱把这只蠢蠢的东西捡回来。
……
吱呀——吱呀——
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在狂风和暴雪中艰难地摆动着，刮蹭在厚实的保险玻璃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据说长时间待在噪音环境中会让人心绪不宁甚至影响人的身体健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反正我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
仿佛听不到挡风玻璃上的刮蹭声般，我扯紧了手上微微沾了些手汗的防寒手套，紧紧握住方向盘，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路。
比起耳边的噪音，我还是更关心自己的性命，这样大的暴风雪中，即使把车灯开到最亮能见度也不到五米，在完全不清楚前方路况的情况下一个意外就可能连人带车一块完蛋，从前就有前辈因为这种事情丧生，所以必须加倍小心。
“呼——”松开油门踩下刹车，我拿起放在一旁副驾驶座上的地图单手抖开，瞥了一眼比例尺后用手粗略地丈量了一下，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车载里程表。
“按道理应该差不多到了啊……奇怪，是地图画错了吗？”三番五次确认自己没有走错路后，我用力拍了拍脸颊，抓起放在一旁啃了一半的能量棒咬了一口，感受着那股几乎发腻的甜味在嘴里晕开后再次握住方向盘。
又往前开了几百米，我终于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东西——路边被风雪埋掉一半的路标。
“莲池村，入内两百米”
——路标上这么写道。
精神略微一振，我猛地打转方向盘，雪地车拐入了一条稍微狭窄一些的路。
狭窄归狭窄，和之前的路相比，这条路明显有人专门在不久之前清扫过，路面上的积雪明显薄很多，有些地方甚至还能勉强看到原本的路面。
在这样的路面上行驶，雪地车的速度明显快了一截，没用多久就来到了道路的尽头。
这是一个小小的村庄，道路两旁错落有序地坐落着两到三层高的独栋小楼，只不过不管是独栋的小楼还是房屋边的田地，此刻都被积雪覆盖了一大半，显然已经不适合生存了。
将雪地车停在一个类似于广场的小小空地上，我深吸一口气，把身子探到一旁的副驾驶座上调试起特意安装在那里的外挂扩音器来。
这辆雪地车上没有自带喇叭，想通知下面的家伙只能用这个了。
“设备调试，OK，电源，OK，然后就是——”我按下了开关。
“高价回收空调，电脑，冰箱，洗衣机，热水器……”扩音器立刻大声地发出刺耳的叫声，吓得我一哆嗦把开关又扳了回去。
“那个可恶的奸商！肯定是又把不知道转了多少手的破烂卖给我了！”我恶狠狠地把播放录音模式给关掉，拿起了话筒，“喂喂？下面的各位听得到吗？我是季霖，帮忙开下门！”
片刻的寂静后，雪地车下方的地面忽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紧接着整个停车的平台就在巨大的机械轰鸣声中缓缓下降，同时上方的天井盖也在雪地车完全落入地面后重新合上，将肆虐的风雪挡在地面上。
第一次来时看到这个看似普通的村子有这样的设备我也足足愣了十秒，不过第二次见就好多了。
“啊啊，终于是到了。”
我摸了摸下巴上拉渣的胡子，反手扳开车门上的保险锁，打开门跳下了车。
“季霖哥！”
一声娇柔的叫喊在我身后响起，紧接着就感到有人跳到了我背上。哼哼，好歹在下也是训练有素的前军人，想偷袭也太天真了点。
一弯腰，手向身后一捞，我就把压在自己肩膀上的小萝莉双手举到了面前。
小萝莉只有七八岁，原本的齐肩发扎成双马尾垂在身后，黑玛瑙般的眸子亮晶晶的，小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但已经十分可爱，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啊，诸君，我喜欢萝莉！
“罗琳，别闹了，季霖哥才刚到，肯定已经很累了。”车子后面，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跑了过来，皱着眉头戳了戳小萝莉的额头，然后向季霖打了个招呼，“季霖哥，你终于来了！”
“嗯，来了，老爷子应该也知道了吧？”我把小萝莉放下，冲少年笑了笑。
“刚才给季霖哥你开门时我就已经告诉爷爷了。”少年点头，眼神中有点兴奋，“季霖哥，你这次是找到了……”
“老爷子订的东西都搞到手了。”我得意地眨了眨眼睛，顺手脱下身上厚重的御寒服和外套都扔进车里，只留下贴身的衬衫和一件毛衣。
与外面滴水成冰的严寒不同，这地下居然十分温暖湿润，原本随雪地车一起降下来的积雪已经消融成雪水流进两侧的下水道里。相比之下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没过多久，一个苍髯白发的老人推开升降车库的大门走了进来，和苍老的外表不同，他的步伐十分稳健，脸上的表情也不像一般老人那样僵硬。
“哟，老爷子。”看到老人，我的眼神也亮了起来，抬手打了个招呼后打开了雪地车的后备箱。
“真是麻烦您了，季霖先生。”村长拍了拍我的肩膀，当看到车厢里的东西时，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居然这么快就全都弄到了吗？”
“运气比较好而已，只找了一个废弃矿场就拿到了。”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好吧，说的容易，但路上三次迷路两次差点冲下断崖，在城市里险些被一个盗贼团伙打劫以及不计其数的小问题加在一起实际上也挺麻烦的。不过，这种装逼的时候一定要尽可能表现得风轻云淡，这才是高人风范嘛。
“哦哦！不愧是季霖哥！”边上的少年和小萝莉已经变成星星眼了，啧啧，那位阿尔前辈传授的装逼大法果然厉害。
我在心里暗自狂笑两声，表面上不动声色地从车厢壁上撕下一张贴在那的订单：“上次的委托……一台便携式的发电机和矿用雷管对吗？”
“是的。”
“唔，发电机的话在这里，考虑到这种一年都见不到太阳的气候状况我放弃了太阳能发电机，找了用柴油的，应该没问题吧？”
我用力把那个沉重的机器搬了下来放在地上，然后又搬下了一个密封桶和一个木箱，“柴油没有找到太多，但是已经委托了一个同行，他如果找到了会给你们送过来，价格一样。另外这一箱是矿用雷管，引信和起爆器都搭在里面了，老爷子您检查一下吧。”
“嚯，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黑衣猎人，检查就算了，我相信你。”村长老爷子抚着胡须笑了笑，叫进来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很快把货物都搬走了，“真是帮了大忙了，季霖先生。”
“职业操守而已，”我耸耸肩，“另外，价格方面就按照我们先前约定好的吧。”
“唔，没问题，以您的效率和送来的货物品质，我还打算给您多加百分之五的钱呢。”老人点了点头，“钱的话稍后会给您送过来，在此之前不如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吧？这个地下设施的锅炉房可以提供热水，愿意的话您可以在这里洗个澡，吃些热乎的食物。”
咕嘟。我咽了一口口水。
热气腾腾的食物和热水澡，对于我这个经常奔波在外啃冷干粮的废墟猎人可是相当具有诱惑力的。
我不算有洁癖的人，但正常人都喜欢身上干干净净吧？这样的天气不容易出汗，可长时间不洗澡的话心理上总觉得不舒服。
“那还用说吗？当然愿意啊！”
站在喷头下，感受着热水流淌过因为寒冷而有些麻木的皮肤，我舒服地吐出一口气。这种感官逐渐复苏的感觉真的很惬意啊。尤其还是连续近一个月没有洗过澡之后。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的名字是季霖，正常计算实际年龄的话……应该是五十三岁，不过生理年龄是二十三。
职业是【废墟猎人】，这是人们对我们这类人的普遍称呼，因为平时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徘徊于各个废墟中寻找有价值的物资。但我觉得自己其实更像是一个商人，只不过是商品是自己找来的嘛。
咳咳，不提收废品我们还是朋友。
此外，不久前我才发现自己貌似在这个猎人圈子里还颇有些名头，还有无聊的家伙给我冠上了一个【黑衣猎人】的称号。
原因是某次我在一次十几个猎人同行联合行动的大规模城市探索中凭借非凡的实力干掉了三个暴走的守卫机器人的事情被传了出去。
恰好那天我穿的就是那件黑色的御寒服，于是就有了这个称号。
对于这个称号我其实是一直有点介意的。那些什么“黑执事”“黑之死神”“黑衣剑士”之类的家伙，身上穿的要么低调却有气质的执事服要么拉风的黑披风要么吊炸天的黑色风衣，总之都很帅……可为毛到了我这里，“黑衣”就变成御寒服这种鬼东西了呀！
脑补一下自己当初穿着蠢得一笔的厚厚的御寒服艹翻三个守卫机器人被一众猎人同行围观的场景，突然觉得自己不如去死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