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看过但我知道我脸上的难看。因为我吃过人。
罗耶打算让我去他们的村子留宿,我想婉拒,可我找不到理由去婉拒——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一具连自己都忘记了的尸体。
我提不起戒心,因为我内心并没有阴暗到要对两个孩子做防范——我刚杀了这具尸体的父亲。
小鬼头们领着路,我在后面跟着,阿瑟一路上一直对我有防范,罗耶则天不怕地不怕,求知欲泛滥的他不仅邀请我去他们村,还在研究着我吃血的牙是否是传说中那般尖锐,和刚才那个被狼追的蜷缩在哥哥脆弱庇护下的小子判若两人。
我受不了来自小孩儿审视的眼神,同样受不了小孩儿热心邀请的心意,所以我在自我纠结中走完了回村的路。
小子们的爷爷是村长,但我并没有受到想象中的欢迎。这座位于西部人类王国边境处村落在战争中受到的伤害,不是你救了两个小孩能弥补的。
我不是来享受报答的,所以我很能理解他们的处境。壮丁都被征去当兵了,剩下的都是妇孺老人。村落弥漫着破烂不堪的死气,没谁脸上能挂出多好看的表情。
村长对我的成分感到无所谓反而对我的身份很恼怒,从他那表现出的只有对塔利斯特一家的愤怒,若非两个小子的解释,我真的就要受到这具尸体之前做孽的报应了。
塔利斯特,一个地方贵族,于二十多年前得的势,而得势的原因无人知晓,只知道国王亲封塔利斯特的爵位。这个村子就是在塔利斯特的管辖范围内,受尽欺压,高额征收税款,伊恩长大后更是时常来搙走貌美的女性,打猎时还会射杀无辜的樵夫助兴,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这个村子离那栋宅子最近。
仇恨是能被理解的,所以村长老泪纵横且看我这幅皮囊眼神十分恶毒时我只能苦笑。我坦白了我杀了塔利斯特这件事,因为我要取得信任,毕竟伊恩是不会没事跑到他们这来救孩子的。
我终于得到了迟来的接待——半碗鸡血汤,大概我这样不刁钻的口味更容易满足吧。
村长对我放下了戒心,回答着我想知道的所有问题。我目前所处的地段是人类领土的西部王国,而在人类领土中是东西南北四块地。西部接壤的是精灵族,北部接壤的地盘是龙族,南部是魔族,东部临近海洋,属于人类领土中最安全的板块。精灵族、龙族和魔族一直和人类保持良好和平的关系,相互通商都有着交流。爆发战争是在二十年前的精灵女王事件,而精灵女王则是饱含了精灵族数千年魔力的一个特殊载体,精灵女王每两千年更换一次,其魔力是需要仪式传承,也就是说精灵失去了女王就失去庞大魔力的传承。发动战争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真是贱……”我嘴里嘟囔着。
“唉……”村长叹着气“上面打仗,百姓遭殃啊……不过你失忆也是失的彻底啊……”
“谁不说是呢……我到现在都觉得我不是伊恩,可所有人都想我是伊恩,要么把我供着,要么想把我生撕了。”我撑着腮帮子,斜眼看着村长。
他挤出一个哭着的笑脸:“这两个娃的妈就是被你这幅皮囊抓去凌辱致死的。”
“所以我并不是伊恩啦。”喝完最后一口汤“谢谢了。”
“不至于,反正田荒了,人都没得吃,哪还匀得出给牲口的啊。”老头儿满脸沧桑,我挪开视线,我不想看见沧桑。
“我是无所谓啊,两眼一闭什么都放下了,可这两个娃咋办,长大了要被征去当兵,长不大又是两张嘴。”现在他的脸我不看也知道有多难看了。
“抱歉……”我又在为这具不属于我的身体买着单。
“不至于……不至于……”他也在为他忍住砍我的心情买着单,不得不佩服他的心境。
“好了,不说这些伤心话了”老村长深吸一口气,擤掉合着眼泪的鼻涕“我看你这个失忆并不是偶然的,中了暗精灵的把戏理应是成为无意识的傀儡,而你不仅保留了意识,还活了下来。我建议你可以去王都找魔法师看看,毕竟你还有一副可以用的脸皮。我倒是挺想看看伊恩的那部分醒过来后知道杀了自己父亲后是什么表情。”这是他能表达出的全部仇恨,沉重又随便。
从塔利斯特嘴里得出希米拉当时也想找王都魔法师来帮我,无奈她却死于她的善良。
我决定不再留下。
夜深,我带着村长留给我的地图悄悄离开了村子,留下了少许从塔利斯特家里带出来的银质钱币,算是我唯一能留下的东西。
王都很远,我不打算独自前往,步行一个通宵后我于黎明之际来到了一处平原,平原上有个驻扎着的营地。营地上的篝火刚熄灭,冒着烟,这似乎是一个商队但却比商队的阵容要豪华许多——他们有军人的护送。为首的一个女性正在点着车上的物品。我走了过去。
“劳动一下金口,你们此行是往哪去?”
女人瞥了我一眼,上下打量一番,似乎是在观察我身上是否有武器之类的。我敞开了我的斗篷,旁边一个穿的像罐头的人过来摸了摸我的身上,我很配合,但二话不说就上来搜身让我有点不舒服。罐头搜的很仔细,好确定我确实不会从裤裆里摸一把匕首出来。
确认无误后,他向着那边点了点头。衣着端庄,不失霸气,一个女性能在军队中爬到这个高度有这样的气场理所当然,等等……为什么这种东西会让我觉得是常识……我思考着。
她打断我的思路:“王都。拉了一车军需去王都。”
我立马做出一副厚颜无耻的乞丐样,那种不要脸绝对很难看:“那……能麻烦让我顺个路么,我是边境村子上的一户农民,精灵打过来了,村子也没了,我跑到这想去王都参军讨口饭吃,无奈井底之蛙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甚至不知道这是哪。”
真厉害,我撒起谎来一套又一套。我自夸着。
“边境?”她的眼神似刀,企图刺破我强度如纸的谎言“边境已经失守两年了吧。”
我淡定自若:“我也走了两年了。”
“走两年了衣服这么新?”
“前几天摸一个乡下贵族的。”
她继续打量着我,并始终保持着一个我就算猛冲上去也绝对够不到的距离,右手也是紧攥着那把和她一样华丽的佩剑。我并不好看,她也知道,于是她环顾着四周,四周也不好看,因为那是一片平原。
我确信这种在平原驻扎的运输队的实力,目标大,被劫道的可能性绝对不在小数。我知道她为什么环顾四周,于是我用力吹了一声口哨。
她很警觉,攥着的剑立马抽了出来,以我难以理解的速度冲过来把它架在我脖子上。周围二十来个罐头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把周围警戒的连一只苍蝇飞过去都会被发现。军事素质不错。
我仰视着她,她冰冷的眼神俯视着我,我看了看刀,扭头看向她,一脸贱样的笑了出来:“看吧,我这幅德行的人哪能在这藏得住埋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