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修道院入住了两年,第二年,导师开始传授奇迹。
以年纪来说,所有到那个年纪的修女们都要学习奇迹。
无论什么奇迹,自己都能够以最短时间学会,别人花费一天,自己只需一堂课;别人花费一星期,自己则只需一天。
修道院创始以来最大的天才,最佳圣女候补,所有人无不这么认为。
但是直到那一天的噩梦,光芒转暗,自己再也无法回顾过往的温柔。
与自己关系最好的挚友有两位,其中一位是某位信徒的女儿,另一位是修道院圣歌队次席玛格丽特。
由于自己成绩一直很好,经常逃出课堂去找那位信徒的女儿游玩,老师们也没什么异议,自己坚信这样美好的日常能永远持续下去。
是啊,只要哪怕那天不去见她,也许日常也可以照常继续。
骑士团无法把城市保护得完美无缺,总有疏漏或来迟,而他们有所疏漏的那一天,正是噩梦的起始。
仿佛流着鲜血的太阳光芒,将天空浸淫在赤红之中。
一如既往的逃课,一如既往带着修道院的饼干,一如既往前往那个城市里较偏僻的位置......
远方赤红的天空,飞过漆黑报丧之鸟。
当抵达那里时,自己曾以为或许看错了,揉了揉眼睛才恍然大悟,自己眼前的一切都被血所濡湿。
尸体满是赤红。
天空是赤红。
墙壁与大地是赤红。
领着一袋钱币与贵重品逃逸出来的人,也染满红色。
他手里紧握的刀,也滴下刺眼恶心的红。
“这时间段这里应该没人了啊!怎么会有个小孩子!可恶,好不容易躲过骑士团,没躲过一个小孩子吗!”
男人冲了过来,挥舞着染红的匕首。
这所有一切,万物糅合为丑陋恶心的肉块,然后粗暴地展现在自己眼前。
闻到血腥味时,自己吐了。要把内脏都吐出来一般,拼命地呕吐。
然而,视线里也出现即将刺过来的匕首。
身体被刺穿了。为了不给一点生路,男人不断用匕首刺穿这个身体的每一处。
那一刻,血液流尽,全身逐渐变冷,只留下鲜血流淌全身的异样感——
我觉得似曾相识。我好像曾经经历过。
被似是而非的感觉所包围,我意识里唯独剩下绝望、恐惧、哀伤。
没有憎恨更没有愤怒,只有残渣般的绝望、恐惧与哀伤。
眼前一黑。
当自己再醒过来时,视线里已经没有红色。
粘液般浑浊的黑暗覆盖了所有红,男人爆裂的尸体已然是无数肉片,悉数撒在自己周围。
接着自己发现,血液黏腻地粘在手掌。
瞪大到极限的眼睛把丑恶的废墟烙印在眼底。
修道院长——叔父亲自来抓逃课修女,见到坐在血泊中的我后,他先是一脸惊恐,后来转为“果然还是变成这样了”的无奈神情,牵着我的手回到了修道院。
这桩案件最终由驻城骑士团负责解决,他们追根究底铲除掉了最近一批猖狂的盗贼团。
自那以后,叔父叫我快忘记那件事,绝对不能永远铭记在心。
是啊,船到桥头自然直,只有快点度过低沉期一条路。
两个月过去,自己和几位圣歌队成员前往市场购买食材。
路途中,我们看见两条小狗躺在路旁,滩滩的血迹足以表明,它们恐怕被人玩弄至濒死。
作为修女,大家都会使用奇迹,做临时处理完全没问题。
而自己——丝麦尔可以施加最大化治疗,只要不是受到致命伤,都可以做到几乎起死回生,因此由我和另一人治疗血肉模糊的小狗。
奇迹即是光辉,也是救赎与恩惠之证,另一人咏唱完奇迹,奄奄一息的小生命立刻恢复过来,已经能够轻舔她的手。
然而,当我释放出奇迹的瞬间,我的双手再次沾满了鲜血。
本已血肉模糊的小狗体内爆裂出黑暗桩锥,从内部把它撕碎。
我祈祷,祝福,想把光辉给予它,可结果完全相反。
奇迹化为诅咒,狠狠撕裂了自己想拯救的生命。
我到底怎么回事?丝麦尔(我)那一天被老师审问后,就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可能因为有叔父撑腰,我依然在修道院过着与平常无二的生活。
只不过,自此开始,所有后续奇迹学习,自己放出的所有奇迹都不是光辉,而是深沉幽邃之暗。
无知修女们都放声嘲笑,说什么圣女变成了魔女,并把黑色强加给我,甚至有人强加给我一些暴露的衣服。
“黑修女”就此得名。
我认为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一天能改变回来。
直到不久前,我和次席玛格丽特带领新加入的学生修女们去野外修习。
某个不听话到处乱跑的孩子跌下悬崖,受了重伤。
玛格丽特比起丝麦尔(我)的全面性,更偏向伤害性奇迹,理所当然无法拯救他。
所以,我必须救他,我不伸出援手,他肯定会死,修道院的名声肯定也会骤降。
现在回想起来,我做错了选择。我不应该祈祷,更不应该祈求恩惠。
我应该舍弃可有可无的好心,选择驻足旁观。
然而当时我看到浑身是血的孩子,内心告诉我必须为他祈祷,我也忍不住祈祷了,只是——
这双手,这个身体,第三次被鲜血染红。
出于好意,出于善良,我想拯救他,却害死了他。
晚上回到修道院宿舍,玛格丽特这么骂到:
“丝麦尔!!!你在做什么!!!不是叫你不要动吗!我提醒了你多少次,不要使用奇迹!你是不洁的,不洁的!!用你不洁的手和身体释放奇迹,只会害死他啊!!修道院......不,我们的信仰,怎么能让你这样不洁污浊的人玷污啊!你用你污秽的奇迹害死了他,反而变成我们修道院、我们的信仰有污点了!!好好等待主教大人的判决吧!今天即使要拆掉你的脚把你丢出去,我也不能再让你玷污这间寝室!!”
自己一直很尊敬玛格丽特,很少有人像她这样信仰深厚。
她不允许任何污秽存在,她用那双放出光辉的手击灭魔兽,消灭有害灵体。
自己多么想成为她那样的模范,可惜身染黑暗的自己,永远都做不到。
那一天,她愤怒地朝我吼叫,憎恨地吼出声。
正如她所说,双手多次染上赤红的自己,肯定污秽又异端吧。
不久后,我被关押进了大圣堂地底。
曾经的挚友无比讨厌我,视我为脏泥,甚至浑浊的泥水。
在被关进地底前,眼睛里所看到的最后景象,是挚友厌恶无比的眼神,还有叔父万般无奈的表情。
我深知再做什么都不会改变现状,仍然靠过去的回忆,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例如玛格丽特肯定会理解我,主教大人肯定会回心转意......
从变为囚犯开始,我就永远是异端,而且不再是玩笑,是主教大人所钦定的异端。
即使想着一切都会好起来,肯定会有人理解我,也依然——
无法改变我被认定为异端的事实,无法改变我失去挚友的现实。
与过去温馨嬉笑的日常相比,那个眼神,还有沾染血污的自己都显得更恶心。
所以,我害怕被厌恶,害怕一旦说出事实又会遭到厌恶。
我讨厌自己,讨厌数次被污秽洗礼,变得不洁的自己。
但是不能哭也不能绝望,必须笑着面对一切,如果绝望包围自己,定会再次变得更加肮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