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地，丝麦尔狠狠打了个喷嚏。
后背莫名发凉，感觉好像被人狠狠说了句什么。
“会不会是玛格丽特......”
毕竟自己是异端魔女，被人记恨再正常不过，更何况玛格丽特，要习惯这类莫名其妙的感觉。丝麦尔对窗外苍蓝的天空笑了笑，在整理心情的同时拿上挎包。
根据她的建议，克洛蒂斯购买给她一个挎包，里面放满各类药品，其中以止痛药为大头。
不能用奇迹治疗伤者，用药物治疗总可以吧？抱着这种想法，她昨天请求克洛蒂斯为她买一个能装东西的小包。
倒是她没有想到，克洛蒂斯很爽快答应了，连买药品都一点不犹豫。
唉，克洛蒂斯外表能稍微柔和点就好。丝麦尔看着克洛蒂斯穿上漆黑长袍，忍不住想想总是保持温柔笑容的她。
那种长袍叫做羽织，里面鲜红华丽的一件叫做访问服，但据克洛蒂斯提到她的穿法和款式并不正规，只是单纯地套上再套上。
“午饭吃饱了吗？”
“当然！其实太丰盛啦，我也吃不下那么多。”
“好，我们出发吧。”
在城市里最热闹的时刻，丝麦尔与克洛蒂斯踏出旅店，前往城外西郊。
市街上四溢着各种美食香味，就算吃完饭，也能感到垂涎欲滴。
丝麦尔特别喜爱这座城市专属的酸奶，其他不说，此处的酸奶能直接进供给王室，也时常供奉给被当做圣教发源地的迪尤利斯姆圣都。
另外可以发现，克洛蒂斯刻意绕开圣职骑士们平时巡逻的路线。
普通骑士可以先除开，圣职骑士因为隶属教会，没人不认识身为黑修女的自己，或许克洛蒂斯是因为如此才绕路走？
可靠的大姐姐？克洛蒂斯是有点这方面的感觉，外表再柔和点就更好了。
黑修女做着不大可能的白日梦，同妹妹般跟在黑色死神身后。
知道黑修女大名的大有人在，原圣歌队首席不是听着好玩，但忙于手中工作的他们却不会过多地注意她，而且比起永远奋战于清除异端、吸血鬼、魔兽等前线的玛格丽特，丝麦尔在知名度方面更逊一筹。
快要抵达城门时，两人见到一队守在城门口的骑士。
“不是圣职骑士啊，那继续作走吧，不用绕道了。”
◇
离开城市已有一段时间，已经能清楚看到远方的山，只可惜城市附近大多很平坦，最多有些小起伏。
说实话，丝麦尔以前从没见过真正的恶魔，去恶魔工房是被明令禁止的，况且因信仰之故，丝麦尔对恶魔抱有恐惧之心。
然而，她不再是已经圣歌队的首席了，她是不洁的黑修女。
所谓破罐子破摔，丝麦尔对此可是狠狠地下定了决心。
抛开不安与身为修女的背德感，一想到即将见识真正的恶魔，她难免有些激动。
“跟我说说玛格丽特。”
“诶？”
过于无厘头的问题让丝麦尔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回过神，磨磨蹭蹭地反问到：
“为、为什么克洛蒂斯突然想知道她呢？”
“大家都知道被人背后说坏话会打喷嚏，你在旅店里说了玛格丽特吧？我在你叙述回忆的时候也听到过。没什么，我对她略有好意罢了。”
“......玛格丽特很厉害，比我和其他人信仰都牢固，永远把教会和信仰放在第一位，是我此前非常尊敬的一位女性。”
“那现在呢？”
“怎么说呢，我还是很尊敬她，就算她想杀我，我也不愿意与她为敌。”
“老好人吗你。”
“总之她长得又漂亮，实力又强大，在修道院里大家都称她为姐姐大人！”
“看来挺有威信啊。”
“这可是理所应当的！她已经是圣歌队首席了，而且被主教赐予圣剑，修道院的人都以她为荣！”
两人攀谈着，来到某个漆黑的洞口。
乍看之下，这地方简直是原始人住的山洞入口，但仔细瞧瞧，便能发现里面和原始人洞窟大不相同。
咽了口口水，丝麦尔抓住的视线聚焦向克洛蒂斯的手。
经过再三考虑，黑修女一把握住黑色死神的右臂，并把臂膀抱入怀中——这几乎是她见到克洛蒂斯走动时的反射性动作，
只有这样，她才有勇气向前走。
激动归激动，问题在于洞窟里阴冷得不像话，时不时透出毛骨悚然的异常叫声，或许是老鼠或许是猫也可能是蝙蝠，总之光是站在洞口，丝麦尔就忍不住双脚发抖。
面对那么突然的动作，克洛蒂斯很自然地接受了，完全没惊讶。
从入口稍微走了一段距离，视野意外扩大了许多，而真正进入洞窟后能发现，越往前走，就好像越远离正常世界。
视线所能触及到的世界非常阴森，寒冷从双脚一路攀上脖颈。
此时的丝麦尔，就像有尸体趴在后背一样浑身不适。
宽大走廊的四周点着灯——
橙色灯火如心跳般跳动在小吊灯之中。
远离白昼，永远处于黑暗里的世界异常而病态，与人们眼中的常理所背离。
作为不速之客装点走廊的二人，更像被孤立于漆黑异界的异物。
耳边响彻着脚步声，因为唯有脚步声。
只不过很快地，丝麦尔主动打破了这份过头的寂静：
“玛格丽特！？”
“怎么了？突然叫那家伙的名字。”
“不，没什么......总觉得她好像叫了我的名字。”
就在不久后，克洛蒂斯也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嗯？这感觉是......雷电么？”
“怎么啦克洛蒂斯？我没听到什么呀。”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渐渐地，黑修女与黑色死神止步在这里。
放眼望去，硕大的空间中存在着一座工房，那原始却精巧的姿态，明显不是人类造物。
它看着不像用建筑材料搭建起来的，或者不如说就是用一块巨大岩石雕刻出来的。
工房里比想象中更大。丝麦尔一踏入工房，就意识到这比她设想得还要叹为观止。
以正前方应该是柜台的一圈石太为中心，摆满了大量奇形怪状的物品。
“欢迎光临。”
尖锐的嗓音自上传来。
羊角兽脸的“人”正俯视着两位顾客。
那张面孔说是狼人又不是狼人，或者说那张无机物似的脸，看起来近似于某种石像鬼。
看不出是不是笑脸的无机物面孔上，两只眼睛真的在微微发光。
丝麦尔更加用力地抱紧克洛蒂斯的手臂，畏畏缩缩地朝上抛去视线。
“哇哦，竟然是两个女人，可真不容易。”
“有咒纸、恶魔武器库存吗？”
“非常抱歉，我不是专注武器的炼金术师，故没有武器出售。我们一族虽最为平庸，但也最平衡，咒纸等道具应有尽有。请看这里：
基础种类有灼烧、雷鸣、剧毒、冻结、凝血抑制......”
“我需要烧灼和凝血抑制。”
“不来点雷鸣符文吗？你如果要对付骑士，用雷电最有效。”
“尽量不与骑士团为敌是我的宗旨，所以无需你来推销。”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克洛蒂斯把金币放置到一旁的石头制盒中，恶魔则用念力将写有非人类文字的纸张传送给她。
众所众知，火焰拥有许许多多效果，而失血对普通生物来说也是大敌。她的选择简单粗暴，不过都相当实用。
曾有人质疑流血病是不是和恶魔有关，结果是从纸张上发现不到和流血病相关的线索，最终他们放弃了对恶魔们的追问，调查理所当然是无果的。
“感谢惠顾，您出手真是阔绰！欢迎下次光临，下次可以给你打折！”
收到一大笔黄金的恶魔朝克洛蒂斯一顿称赞，那张脸加上弯曲的眼睛，终于能看出它是在笑了。
丝麦尔感到不可思议，她从恶魔身上感受不到恶意，这和修道院里告诫的根本天差地别，羊角恶魔与克洛蒂斯之间是纯粹的卖家与买家关系，城市里的买卖和此根本没什么区分，只是卖家从人类变成了恶魔。
修道院所告知的“现实”，和自己眼中的“真实”截然相反。
“怎么会......为什么教会的准则戒律......”
“你想留在这里？”
“啊不！对不起我不该发呆，我们走吧。”
丝麦尔匆忙回答后准备转身离开，却被极其突然的一声叫住。
“等等，你.....是修女？”
克洛蒂斯停下脚步，丝麦尔则胆怯地把视线拽到羊角恶魔身上。
“是、是的......”
“可真奇怪，修女怎么穿得一身黑......”
恶魔抓了抓下巴，好像明白了什么。
“哈，圣教那群人果然如此啊。小姑娘，你可能没办法回头了吧？”
没错，大概已经没办法再回到过去。
丝麦尔点头表示肯定，得到她的回应的羊角恶魔这么说道：
“既然无法回头，就从自我束缚中解放，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真实，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人类是最靠自身意志行动的生物，不要被强加的意志束缚，不要再委身于神，尝试用自己的意志立足脚下。”
自己的意志？恶魔是在进行蛊惑吗？
“要走了丝麦尔。”
“哦好！等等我！等下啊克洛蒂斯！”
丝麦尔奔出工房之前，耳边似乎回荡着娓娓低语。
那是充满敬畏、单纯的担忧。
自己听错了吧。大概。
也许自己听错了——
“希望你能永远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此外，还有一句可能是对克洛蒂斯的低语——
“希望你不要被深沉之地的王（Lord）吞噬”。
那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直到走出洞口，丝麦尔也未完全明白羊角恶魔担忧的意义。
最终，她从脑中踢开想不明白的疑问，与克洛蒂斯一同去向“污秽”波及范围的最中心——祸之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