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为遥远却很接近,快要直面相似于自己的东西了。
两小时在断断续续的行走中度过,距离恶魔工房到此处的这段时间,不过转瞬即逝的刹那,没什么特别感受。
明明距离肉眼看到还有一段时间,使人窒息的恶劣气息就已经扑鼻而来。
丝麦尔害怕着不断涌出污秽物的地方,脚底到指尖逐渐失温,沉重的身体仿佛拥抱着冰冷的黑暗。
她在成为黑修女以前,绝不会畏惧,而成为黑修女后,构成她的一切都翻天覆地了。
热爱厨艺的人被大火严重烧伤,可能无法再鼓起勇气靠近灶火。
切配员工不小心将自己严重切伤,可能没有勇气再拿起菜刀。
经历过莫大的恐惧患上恐惧症,将会令患者一反常态,丝麦尔大概可以归属此类。
当然,她其实没有真达到患病的地步,但她的意识强烈不希望见到那东西,强烈要求她回避。
克洛蒂斯一再问丝麦尔准备好了没,丝麦尔的回答一直是肯定句,但她只是敷衍地进行回答,并没有做好觉悟。
“很近了,大约两百米左右。”
克洛蒂斯边说边停下脚步,而丝麦尔没有立刻刹住,一脚往前踩去——
噗通。左脚踩进了水塘。
水?可以称其为水塘吗?
脚下一片黑色,墨水曾经泼到过这里?
“!!”
丝麦尔不自主退后了两步,她不敢相信眼前这副景象,更不敢想象前方深处发生了什么。
瞪大的眼睛努力确认着事实,黑暗的景色也悄无声息地流入眼中。
空气浸淫在死亡气息中,同时绝大的压抑感如同浓雾般四处弥漫,完全没有活物的迹象。
全身散发出漆黑瘴气,被黑暗包围的魔兽陆续出现,徘徊于荒凉大地之上。
它们没有生命,单纯是“祸之涡”根据吞吃掉的生物情报,接着再构成的实体化黑暗。
漆黑魔兽踏着摇摇欲坠的步伐,形如行尸走肉。
同样为黑色的不速之客二人,已然是深陷泥潭的猎物。
就在这时,不规则走动的魔兽群全部转往一个方向,空空如也的黑色眼窝深处溢出明确杀意,紧紧扣住丝麦尔和克洛蒂斯的存在。
行尸走肉们越过矮小丘陵,化作淹没荒原的尸潮。
可以确定,污秽范围会继续扩大,两百米安全距离根本撑不了多久。
“我去解决‘祸之涡’,你看情况躲避就好。但是记住,不要移开视线。”
克洛蒂斯拔出魔刀,以游刃有余的口气告知丝麦尔该怎么做。
她要单独面对莫大的黑暗吗?以一人之力把它们烧成灰烬?
如果是以前,丝麦尔肯定会与她共同奋战,但现在的黑修女,只会对黑色死神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
深沉之地所沉淀的黑暗喜欢捕食活物,若把克洛蒂斯当做标靶深入其中,丝麦尔理所当然会被无视,何况克洛蒂斯“活着”的气息比丝麦尔浓太多。
“你不怕吗?如果怕的话......”
停下踏向死地的双腿,克洛蒂斯转头回以清冽得不像话的目光。
红莲眼瞳没有犹豫,直直凝视着丝麦尔抛出的担忧视线。顺着这道害怕失去什么的视线,目光落到丝麦尔这个人身上。
“我可不会被那种东西吃干净。一定。”
“答非所问啊!”
“你现在最需要答非所问的回答,犯不着拐弯抹脚。然后眺望远方吧,如果那些胡乱吞噬生命的黑暗是你的恐惧;如果你仍然害怕自己力量中令人恐惧的部分,我就把那恐惧杀给你看。所以你不用害怕自身的奇迹,它是否会变成毫无道理地吞噬活物的恶意,取决于你自己的意志和使用方式。”
黑色难道要分好坏吗?修道院一直教导的道理是......
不对,哪怕色彩是黑,也有恐怖和美丽之分......
让人恐怖、只知道杀人的黑暗;夜空......不,最明显的不就是——
犹如融化于魔兽群之中,那头长发和她主人一同翩翩起舞。
美丽的黑色存在着,拥有底线的黑暗也存在吗?
当丝麦尔思考时,地面忽然剧烈一摇,远处黑暗中心迸发出浑浊的“泉水”,溅洒在满目疮痍的大地。
爆发期已近,土地变成了摇摆不定的小舟,随时会被底下溅起的黑暗沾染。
再过一段时间,骸骨、死灵恐怕都会接踵而至吧。
但是自己能做到什么呢?
丝麦尔茫然地眨眼,蓝灰的双目只注视燃起彼岸鲜红色彩的身影。
红莲以雷火之速、燎原之势朝前进击,撕开包围网,化作流星。
魔兽群压根挡不住区区一名少女,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漆黑灼热的刀轻而易举砍断黑暗形成的躯体,比切豆腐难不到哪里去。
敌人几乎是十几十几地被清除,转眼间前方已是堆积如山的尸块,而那些尸块,也在失去活动能力后转变回黑暗。
手臂挥动刀刃,脚步没有后退一往直前,破开重重围攻的并非单纯的火焰,是猛烈燃烧的炎舞。
没错,与其说是剑术,不如说是剑舞,用那优美的姿态施放的斩击具有压倒性的攻击力,但凡触及了那片黑刃,一滴黑暗都没法逃离。
红莲般的剑士正符合一骑当千之名。
毫无底线吞噬生命的黑暗即是恐惧,丝麦尔最害怕的东西,如今那些恐惧,一点点地被克洛蒂斯杀掉。
扼杀光恐惧部分,留存下能为己所用的黑暗吗?或者说单纯是为了让我不要害怕自己的内在?
如果死神是为了向我展示这个道理,我该怎么回应她?意志?该怎么做?
不知不觉间,克洛蒂斯愈发远去,差不多已经看不到人影,而丝麦尔依然呆滞地站在原地。
她想一直看下去,直到克洛蒂斯烧光她的恐惧为止。
“好痛!!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血、血,啊啊啊啊啊啊啊——”
很不凑巧,丝麦尔刚下定继续注视的决心,耳边却响起女性凄惨的求救声。
求救者嗓音尖锐稚嫩,可能十二岁不到。换句话说,撕心裂肺喊叫的只是小孩子。
丝麦尔转移了视线。
她往后望去,看见远处有红色流淌于地面。
奇怪,那条路明明走过了,之前没有血迹才对啊?
最后她收回疑惑,毫不迟疑地转身跑去,用最快速度接近那块红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