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逛商场时,长夏那边,刘继军也等到了自己要见的人。
“吱呀”的推门声打破午间夜店内的宁静,一个穿着略显邋遢、胡子拉碴的消瘦男人迈进空无一人的店里,脚步稍稍顿了一下,又继续走向店中唯一亮着灯的吧台。
“我说冼龙先生。”这么说着从门框边走进吧台光照的范围,刘继军对走进吧台自顾自倒起酒来的身影吐槽道:“我就那么让你看不起么?”
“反正是你有求于我。”张嘴就是一口流利的夏语。
“哇哦哇哦~”待冼龙转过身,刘继军清楚看到他的样子后发出夸张、并带有戏谑的声音说:“我的天呐老兄,你看起来老了至少十岁啊!还是说我看过的是你十年前的照片?”
对这番嘲讽没有做任何回应,冼龙把倒好的一杯酒放在吧台上滑到他面前,自己则将手中的另一杯一饮而尽。拿起酒瓶又满上,举起手中的杯子,看着上面反射的自己的相貌,消瘦的脸颊和窜白的头发,托这相貌巨大变化的福,纵使被警方通缉被包括老东家四应会在内众多帮派悬赏,一路上却也没遇到什么麻烦。
不禁叹了口气自嘲道:“前者吧。”
“看你都这样了,咱就先把正事放一边,聊聊天帮你算恢复下状态如何?”
“随便你。”缓步走到刘继军身边的座位坐下,静静的喝着杯中的酒。
一分钟,又是一分钟,几分钟下来话没说一句,冼龙倒是给自己续了两次杯。还寻思着等对方先开口的刘继军也到了不耐烦的程度,不禁质问他,“我说老兄,不就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吗,从头再来不就好,至于颓废成这样吗?”
“你尽管笑吧,我不介意。”
“我当然也看出来,估计现在就算捅你一刀你都不带躲得。”刘继军无奈的摊手,“但这样不是个事啊兄弟,我可不想跟现在这屎样的你谈正事。”
“那你另请高明吧。”
说着冼龙起身就要走,被刘继军一把按住肩头坐回椅子上,“那可不行啊,你可是最佳人选,或者说非你不可。”
“哼。”发出不屑的轻哼,但刘继军显然并不在意。
“状态不好可以找嘛,干劲什么的只要刺激一下就有了,比如,跟我分享一下你最近的辛酸故事?我都开始好奇二叔到底干了什么给你打击成这样了。”
“二叔?”
“不然呢?”见这个话题让冼龙眼里有了那么点神,说明有效,于是继续说道:“你以为你的对手是谁?”
“那我来的路上,就是看到你的堂妹了,还有她的两个保镖。”说到这里冼龙的手开始轻微颤抖,情绪有些激动。
“哦?有这么巧?”本来是想刺激冼龙下而已,结果自己也来了兴趣,“那么,是我堂妹和你有仇啊,还是她的保镖跟你有仇啊?”
“那个女保镖,他杀了我最好的兄弟。”
“是叫吴士晨吧?记得刀法特别好来着。”
“是他……”
“这么好的兄弟,然而你却抛下他独自苟活了下来……哇哦哇哦~别激动,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好啦好啦~是我嘴贱,还是说谁那个女保镖吧,是不是个挺高的姑娘?”强行转换话题,看到冼龙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为疑惑,刘继军拍着大腿爽朗的笑了出来,“哈哈~那应该就是我的新堂妹。”看他又从疑惑变成不解,于是进行了说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个姑娘被我二叔收为养女,山鸡变凤凰了~”
一股悔意涌上心头,冼龙一口闷掉了杯中的酒液。
“是不是特后悔以前没杀了她?”
“……”没有否认,昔日的年轻气盛让他做了太多现在看来无比天真的事情。
“后悔也没用,哈哈~你恐怕再也没机会了,毕竟你这家伙可比我二叔差远了……不,是你的层次都还不配和我二叔比。”
刘继军的嘲讽依旧徘徊在耳边,此时听起来格外的扎耳,脸色阴暗起来低沉的问道:“你就不怕我拿你当人质和出气筒么。”
“哈~那你可太高看我这败家玩意儿了。”伸手把杯子往冼龙手边推了推让他给满上,“我这条命断在你手里只能给我老爹脸上贴金,美其名曰‘不向犯罪分子妥协’的典范。”
“那如果我抓到的是你堂妹呢?”
“那兄弟我只能祈祷你留个全尸,我二叔的作风你也是见识过的。那个狠啊……”刘继军用夸张的肢体动作比划着,“你知道你落败后南顺发生了什么吗?”
冼龙摇了摇头,当时摆脱追杀和搜捕就已经拼尽全力,哪还有余力去关心这些?
“我二叔开始对南顺进行了一轮清洗。”说着甩手把吧台上的一份报纸扔给冼龙,“非常彻底的清洗。”
在打开的那一页上,大篇幅在报道夏国海关近期查获的毒品走私案件,涉案金额、毒品数量和抓获的境内涉案人员均创历史记录。
“东西蛤莱的情况也跟我们夏国差不多,这还只是表面上的。”说到这里轮到刘继军面露忧郁,给自己点上根儿烟深吸一口,吐出烟圈缓缓说道:“在南顺那边我二叔可是大开杀戒了啊,击溃你们四应会的势力之后没几天就调转枪口,对昔日盟友先礼后兵。所有不听劝继续向我们国家贩毒的,他可是见一个杀一个。”
“杀到什么程度。”
“逼得我不得不请你重出江湖。”
“吼?你的意思是要我回去往枪口上撞?”
“当然不是~”刘继军连连摆手,“实话实说,只要我二叔还在这位子上,南顺的产业就完全没有挽回的可能性,在这点上就算是你们四应会的老大也只能干瞪。”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的打开,露出里面白色的粉末,“正因如此,我现在才要另寻财路。”
冼龙凑上去看了看,闻一下,随即眉头一皱,“你从哪搞得这么烂的货。”
“新南洲。”
“哼。”看着那些粉末露出十足的鄙夷,“那些土著人做的烂东西根本上不了台面。”
“所以我才找到了你啊~虽然咱俩没合作过,但你的大名我可是久仰了。”凑过去搂住冼龙的肩膀,刘继军轻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钱肯定不会少你的,想必你也需要钱来维持你颓废的生活了吧?”
“……”一语戳中冼龙的软肋,逃出来时身上就没剩多少能用的钱,再加上成天买醉逃避现实,苟活也是活,终归是要花钱的啊。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冼龙也不例外的要在这个问题上低头,缓缓地说:“也只好答应了……”
“哈~那我先预祝咱们合作愉快!”说罢,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朝着大门方向走去,冼龙回头望向畅饮着美酒自我庆祝的刘继军提出他最后的疑问,“你与家族背道而驰,是为了什么。”
“哈哈~”
虽然还是在笑,并且笑的很爽快,但一旁的冼龙依稀能从中感受到一些其他的情感。
刘继军看着手中酒杯上映出的自己说道:“为了什么?为了贯彻我自己的原则。”
“哪怕你的原则违反自己国家的法律?”
“当然。”看着那包白色粉末,刘继军回答的非常果断。
“原来如此。”见状,冼龙只轻声留下这句便推门离开。
几天后,和南顺同属南半球的新南洲,自然一样正值炎热的夏季,所处纬度比南顺高那么些许并未在气温上体现出来。坐在包了浆的破木凳子上,闻着铁锈和海水的腥味享受慷慨的阳光,十几个大汉挤在狭窄的敞篷船里随着波浪上下摇摆。
“妈的,早知道会这么惨我说什么也不来。”
“闭上你的嘴吧,你看咱老大多淡定。”
背后的人高声谈论着,不管好话赖话,反正拿钱替人办事的冼龙都完全不在意。同船的乘客都是自己东拼西凑来的新手下,从言语间就能感受到,这些年轻气盛的家伙对沦落至此的冼龙完全没有哪怕辈分上的尊敬。
很好理解嘛,树倒猢狲散,不但失去了最好的兄弟,昔日的老部下死的死逃的逃。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后自己也接受这个结果并丧失斗志。受到打击的冼龙因此自甘堕落颓废,他比谁都清楚,这样的自己还能有人拜托,得了个小头目位置得以继续滋润的苟活简直是祖上积德,不能、也不想奢望更多了。
乘坐的破船发动机声音挺响,但行驶起来拼了老命也就那么几节。缓慢行驶在航道上,冼龙的注意力集中在不远处驶过的白色军舰,透过望远镜,他在桅杆悬挂的旗帜上看到了熟悉的标志——赤龙安保。
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扭头大声问同行的翻译,“喂!咱们现在是在霍拉索境内吧!”
“是的老大!不过这片儿是企联的地盘……不,严格上说霍拉索、安诺恩和诺森提里亚这三个国家都是企联的傀儡!”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冼龙不禁捂着脸发出苦笑,笑自己之前的天真和不自量力。企业联合能立足于新南洲并发展壮大,除了主体是夏国国企,背后有夏国强大的政治支撑外,赤龙安保这个被钦定,给企联提供安全、治安以及秩序保障的安保公司也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以前通过资料和数据没有直观的感受,现在亲眼所见才终于切实体会到那份力量的强大。能有导弹护卫舰的安保公司这后台具体能有多硬他不清楚,但刘云颚这个赤龙安保的一把手到了南顺后能总体和平的跟自己对峙两年多,无疑是给自己留足了面子。而自己不但错误理解了这份好意,把人家给的面子踩在脚底下,甚至还作出试图绑架他千金的挑衅,结果就是他现在沦落到这破地方了。
“我之前到底是有多蠢……”自言自语的感慨淹没在发动机的噪音中,事已至此,除了后悔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收回心来不再想那些让人难受的记忆,回头瞧了眼同行的手下,等到了工作的地方之后恐怕就只能看到他们这十几个黄皮肤的了。而他要带领这些手下,在工作的地方传授给雇佣的当地白人技术,提升他们的制毒水平好接替南顺那边作为刘继军新的货源地。
工作内容没什么,无非是重拾年轻时干过的老本行。但要身处在白人为主的环境,那种强烈的异乡感肯定会加剧失去最好兄弟带来的孤独感,是精神上的折磨。
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唾沫,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借酒消愁,但显然这破船上没有这条件。为此沮丧的低下头,“可能……现在的我就是废物的典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