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一旦陷入混乱,是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回到正轨的。
又是阴雨连绵的一天,悠理已经不记得上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望着在绘理的房间里睡得迷迷糊糊的绘理和千叶,悠理产生了一种类似满足的想法,他很快摇了摇头,像是在自我否决一般。
鉴于城市现在的状态,千叶理所当然的住了下来,她和绘理住在一个房间也在悠理的预料之中。
也不是没有过像这样三人一直生活下去的念头,但是在那之前,果然还是需要回到平稳的日常才行,平稳的日常是基础,基础如果歪掉了,那么生活也就跑偏了。
新闻报道说危机已经解除了,但是仍然半强制的要求市民留在家中,不要四处走动,也不知他们隐藏了什么事情。
网络上早就炸开了锅,各种小道消息层出不穷,喜欢阴谋论的人乐开了花,到处宣扬自己的推理,享受着将愚民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快乐。
有人说一切都结束了,封禁很快就会解开。
有人说这是一场违反道德的人体实验,呼吁大家尽快离开。
还有人说天上的神被触怒了,没有人可以逃过神罚。
为了让自己的说法显得可信,一些真实的情报被节选出来当做论据,而另一部分真实则有意被忽略,夹杂着真话的谎言是最难辨别的,稍不注意就会落入设计好的逻辑之中。
「昨晚你做那个预知梦了吗?」
在千叶起床之后,悠理趁她梳头的时候若无其事的询问了一个自己比较关心的问题。
「嗯,那个梦还是没有消失。」
千叶点了点头,印证了悠理心中那一缕不祥的预感。
看样子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
悠理想要给自己的人生导师发消息询问详细的情况,但是那个人现在百分之百在睡觉。
随后他又想到了春田,不过春田小姐看起来没有参与到这次的任务里面。
就这样,悠理纠结了半晌,直到他想起自己曾经添加过WA2000的社交账号,WA2000小姐毫无疑问参加了这次任务,她肯定知道一些内情。
只是悠理平时从未和她发过消息,这样冒昧的搭话难免有些尴尬。
好奇心终究还是战胜了忐忑的心情,悠理鼓起勇气给WA2000发了一句普通的问候语,没想到另一边居然秒回了,甚至一度让悠理怀疑她是不是设置了自动回复。
有回应总归是件好事,就像顺着杆子爬一样,悠理自然的提出了想问的问题。
『WA2000小姐,我想知道自己所在的城市里正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你知道关于这场混乱的情报,能告诉我吗?』
这一次WA2000没有立即回复,过了五分钟、十分钟,就在悠理觉得她是在假装没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WA2000终于回复了悠理。
『可疑的宗教团体渗透到城市里面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解决,你老实在家呆着,不要到处乱跑。』
前半句回复还比较正式,到后面她的语气越来越像春田,要问为什么这么想的话,悠理只在春田小姐身上体会过这种完全被当成小孩子看的感觉。
或许WA2000还真的跑去请教了春田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悠理听说她们两个的关系很好,这种可能性并非没有。
「我要出去一趟。」
吃过早饭后,千叶突然说出来的一句话将悠理和绘理吓了一跳。
「你要去哪里啊?外面还不安全。」
「只是在附近透透气而已。」
千叶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拿起一把雨伞就出去了。
悠理不放心让她独自外出,和绘理交代了几句之后,悠理也带着伞离开家门。
很明显千叶并非是随便逛逛那么简单,等到悠理跑到楼下的时候,千叶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现在道路还处于封锁状态,能通行的小路就那么几条,凭借着对于家附近的熟悉程度,悠理很快就找到了千叶。
「你要去哪里?」
千叶看了一眼因奔跑而剧烈喘息的悠理,只是淡淡的开口说了一句。
「回去吧。」
「哈?」
悠理当然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乖乖回去,他本能的感觉到如果自己就这么回去了,一定会发生某种不可挽回的事情。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之前明明已经下定决心逃避了,但是这样是不行的,这样下去永远都不会结束。」
千叶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说着让悠理听不懂的话,独自骑上电动车淋着雨驶向了远方。
「搞什么…」
悠理有些摸不清头脑,他知道千叶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明明就快要解决了,只要躲在家里静静等待就会有好的结果,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要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想起WA2000刚刚劝告他不要到处乱跑,悠理暗暗在心里道了一声抱歉,他也骑上了一辆公用电动车,向着千叶离开的方向追随而去。
冰冷的雨水淋在头上的时候,悠理有些后悔自己出门的时候拿了一把雨伞而不是穿了雨衣,一个人骑电动车根本就没办法打伞,如果是骑自行车还有单手撑伞的余地,但是电动车做不到,会摔得很惨。
拜雨水所赐,悠理的头脑此时前所未有的冷静,他回想着千叶与他说过的话,试图从中抓到一丝痕迹。
「预知梦、巫女后裔、宗教团体…」
悠理对于预知梦的真实性还是半信半疑,他也不相信巫女身上有所谓的灵力,他相信的只有千叶这个人而已,千叶是个好人、好女孩,悠理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但是如果对方从一开始就撒谎了呢?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预知梦,千叶只是在机缘巧合下接触到了可疑的宗教团体,在某一时刻察觉到了宗教团体的恐怖计划,这一切能否说得通?
完全没有道理啊!
悠理的心情开始变得烦躁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毫无疑问正在生气。
是对隐瞒了事实的千叶生气?还是对隐隐有所觉察却选择视而不见的自己生气?亦或是对无力反抗只能选择求助或逃避的现实生气?
悠理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一路追寻着千叶的踪迹,悠理来到了城郊一处荒无人烟的神社。
如今这个时代,教堂比较常见,神社就稀有得多了。
沿着布满青苔的湿滑石阶向上攀爬,穿过神社境内树立的鸟居排列而成的长长甬道,从宗教意义上来讲悠理已经踏入了神明的领域,前提是神明会居住在这么荒凉的地方。
千叶的身影在石阶的尽头一闪而过,悠理在不会滑倒的基础上加快了步伐。
登上石阶长梯后,几座东方风格的木制建筑映入眼帘,其中一个建筑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悠理在不引起屋里人注意的情况下接近了那座建筑。
「…我还以为你回心转意了,没想到又是一派胡言。」
「不是的!你们都被骗了!现在停手还来得及,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屋内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另一个则是千叶的声音,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好像是桌子被掀翻了。
「呵呵呵,你在说什么?死去的人将会再度复生,这是神迹!」
「拜托你清醒一点,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那你的父母呢?你不想再见到他们了吗?如果他们再度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还会说这种话吗?千叶,你要对神明抱有敬畏之心!」
「到底是谁在侮辱神明——」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从屋子里传出,千叶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悠理的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冲到了屋子里。
「千叶,你没事吧?」
屋子里一片狼藉,千叶跌坐在地上,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半边脸微微肿起,正咬着嘴唇怒视对面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悠理将千叶护在身后,做好了随时与面前这个男人战斗的准备。
「哦?还有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男子面无表情的看了悠理一眼,然后拿出一个联络装置按了几个按钮,几秒后,房子周围就聚集了一大批狂热的信徒。
「把他们关起来。」
不由分说的,几个强壮的信徒走过来抓起悠理的胳膊,悠理试图反抗,但是他的力量在这些人面前毫无意义,几个呼吸间就被按在了地上。
信徒们把悠理身上所有能与外界联络的东西都收走了,千叶身上的也是一样,随后把他们关进了一个仅有油灯照明的地下室里面。
千叶从始至终都没有挣扎,也没说话,她低着头,悠理看不见她的表情。
「可恶,被从外面锁住了!」
悠理用力撞了几下门,他的肩膀传来剧痛,但是地下室的门却纹丝不动。
「你…还是跟过来了啊。」
过了许久,千叶小声说了一句,也许是出于内疚,她没有直视悠理的脸,一直盯着脚下的地面。
「我当然要跟过来了,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到处乱跑啊。」
「可是我隐瞒了很多事情。」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出口的秘密。」
「我还欺骗了你。」
「我师父说过,女人和孩子可以犯错,只有打野不可以。」
悠理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像安慰绘理那样摸头,在意识到千叶并非绘理之后,他的手以一种别扭的弧度落在了千叶的肩头上。
「没关系的,不要独自面对一切,至少还有我在。」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千叶和悠理在昏暗的地下室里相视一笑,就在这时,一声略显尴尬的咳嗽声从地下室的角落中传来。
「咳,姑且提醒你们一下,我也在。」
角落中那堆废弃木箱上,一个身穿酒红色大衣,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的年轻男人朝二人挥了挥手,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