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诺的房子在郊外。那是片不错的小树林,沿着搭建的石板路,走过密密的绿荫,就是一栋矗立在阳光下的独栋别墅。
别墅有两层,外面装修不错,风格略有独特,墙壁颜色很有层次感,从上到下,红绿黑白依次重复,这种刷漆显然和他前卫的彩衣审美观同出一脉。
“唔……这个房子……”艾诺怀中的奴隶女孩微微呜了一声,身体更蜷了起来,像是呢喃般说道,“好漂亮……”
“你这小鬼,鉴赏能力不错嘛。”
换成单手抱着那女孩,艾诺吝啬地赞赏了她一句,同时用另一只手把钥匙插进了门锁里。
“呜嘿嘿……”
她虽然发着烧,意识有些模糊,但听见了艾诺的话,下意识地露出了害羞的笑容,迷离的眼睛里闪着浅淡迷人的暖光。
“你先休息会儿吧。”
似乎想到了什么,艾诺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但他还是把女孩放到了沙发上。
因为抱着她的缘故,艾诺的手也变得又脏又灰了。去厨房洗了下手,他才重新回来。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提着了个小医疗提箱。
看见艾诺提着的箱子,女孩明显愣了一下,露出恐惧的神情,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不安的事情……可旋即她就回过神来,即使眼睛里仍然含着疑惑。
“这是医疗提箱,提索斯商行出品,里面装着医疗用品。”
仿佛看出了女孩的疑惑,艾诺主动解释道。
“不过,在此之前,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他特意顿了顿,“是彩衣笛手。”
虽然说人渣这行大家都是抛弃道德的恶人,可恶人也有恶人的偶像嘛。
彩衣笛手是他在一本老书上看到的故事名字,主角也自称彩衣笛手。那也是个人贩子,但却像是一个传奇,每一次接受委托后的行动都像是艺术,是人渣中的行为艺术家。
……而那本书?
那是伦特纳家族藏书塔里的书了,唯一的拓印本已经和塔本身毁在了那场雨流也浇不灭的大火里了。
可他一点也不在意——至少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感觉。
“笛手先生……”
女孩努力睁着明亮的碧色眸子,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神采,嘴角一点点地翘了起来,好像得到了天大的幸福一样开心……可这份脆弱的笑容里明显藏着勉强的味道,这绝非一个生了病的人会下意识露出的表情。
不,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或许会如此,但她是奴隶。这女孩的一举一动中都透着刻意,那是在讨艾诺的欢心。
“能知道您的名字,我很开心……”
可是,艾诺依然——
露出了开朗而明亮的笑容。
他一边从医疗箱里拿出药瓶、毛巾和冰袋。打开小包,把粉末往冰袋里一倾,刷刷地落到口里面,就立刻结了冰。再用毛巾把冰袋包裹起来,艾诺温柔地把掀开了女孩额前的头发,专注地盯着她因害羞而微眯的眼睛……
真脏,手只是掠过头发就会沾上污秽。污垢从指间里残留,痒而黏腻,非常不舒服。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听到这个问题,她的表情倏忽黯淡了起来,脸上的光彩一点一滴地消退了下去,就像是花瓣一秒一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掉,然后才用一种抑抑的语气,犹豫回答——
“我……我没有名字。”
嗯,意料之中的回答。因为想要逃避以前的伤痕,所以才会不希望回忆起以前的名字啊。因为那就代表着自己过去的痛苦。
这种时候,如果要让她走出以往的心理阴影,就必须强迫她回忆起以前的名字,强迫她正视过往。逃避是最不可取的手段。可艾诺不打算这么干……他想的是慢工出细活,想的是彻底掌握这个女孩然后卖出高价,想着想着就露出了温柔的亲切的笑容。
他把裹着毛巾的冰袋,放在了女孩的额头。她眯着眼睛,娇躯微微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让人心动的慵懒呻吟。
“那我给你取一个吧。”艾诺声音很轻,像是呢喃,让人莫名其妙地就容易陷进去,“就叫……知更鸟如何?”
他总是这样,小时候容易惹女孩爱,长大以后一个笑容就能让少女心醉神迷……哪怕只是个刚刚发育不久的孩子。
“诶,笛手……笛手先生…………”
获得了新名字的女孩微微一愣,似乎被这突然间的轻柔表情给吓住了。艾诺稍稍皱眉,不清楚这一愣的含义,难道是自己太急功近利了吗?
“呜呢……我、我还……”知更鸟抽搭了一下,弧度可爱的鼻尖微微颤抖,声音里居然是带上了哭腔,“我还从来都没有过名字……”
如果这是演技那这孩子真是太可怕了。艾诺眼角抽搐。他拿着药瓶的手悬在了半空中。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孩子不对劲,可理性上根本找不到问题所在……会不会是自己太多疑了?
窗外吹来一阵风,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艾诺不信任任何人,所以偌大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住。
他如今家财如山,雇几个仆人自然不在话下。
“叮铃——”
窗户的风铃微微作响。
“笛手先生……您对我真好……”知更鸟脸色通红。她的声音非常清脆,像是苹果被咬开的瞬间,汁液从酥脆果肉里飞溅出来的声音,又像是软黏黏的蜂蜜,透着股湿滑的甜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说你就好了。”艾诺露出父亲般慈爱的目光,“不用太拘谨。虽然我是个人贩子,但我有时候也会对做好事感兴趣的……”
人贩子是会做好事,可人渣不会。打开药瓶,艾诺笑得和个狐狸似的。可知更鸟也笑了。她笑得那么天真,笑得那么隐晦……还那么胜券在握。
“先吃药吧,吃完药休息会儿洗个澡,也好上床睡觉。”
艾诺洗干净的手看起来非常好看,修长而光洁润滑,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更像是艺术家的雕塑作品。手指夹着白色退烧药片,他把药片落在了知更鸟嘴边。
知更鸟微微张开樱色的唇瓣,因为缺水而显得干枯。小舌头把药片舔了进去,她和只猫一样啊。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谢谢唔……笛手先生真是个好人呐……”
看到微闭着眼睛的、似乎很享受这照顾的知更鸟,忽然间艾诺的思绪回到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前。那是个冬天,与现在截然相反的冬天。
大雪飘扬在伦敦城的上空,一切都是灰蒙蒙的,雾气里夹杂着让人胸闷的什么东西,行人来来往往的影子重叠成记忆里的过去……还有那只猫。
猛然间艾诺甩甩脑袋,把那些嘈杂的画面甩出了脑外。他不需要,他不需要那些记忆,他不需要过往……他也没空沉浸在过往里。
那过往太美好,容易让人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