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不断响起暴雨拍打窗户发出的啪嗒声。
艾恩葛朗特很少有下雨天。除了某些特殊地形的楼层会出现一些奇葩的天气，大部分楼层都会维持在晴天或是阴天。而节日期间，天气会根据节日的内容进行变化。
据说封测的初期，天气是随即变化的。后来才固定了下来。
就算不去打听原因也能猜出个大概。雨天给玩家带来的基本都是负面影响，像是衣服被打湿导致行动受到影响，或是眼睛被落到上方的雨滴干扰视觉等等。这种情况下就算有毅力忍受雨天的影响，外出练级的效率也会大打折扣。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天气才会被固定吧。
但如今这个世界已经和封测时期完全不一样了。茅场晶彦那家伙明显是不想方便玩家，所以就把天气改回了随机。值得庆幸的是，恶劣天气的随机参数没有调太高，所以至今为止也没见有下过几场雨。
像现在这样，雨天的夜晚里坐在有火炉的旅馆内享受咖啡，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神秘学界有一种说法，当一件十分罕见的事突然发生的时候，会随之带来吉兆或是恶兆。
当然，这种说法还未得到验证。而且就算是真的，晓雅现在也没心思管这个。雨水造成的啪嗒声哪怕再响亮，也丝毫无法影响到晓雅现在的思绪。此时的她正在通过界面视窗，检阅当前已知的情报。
就在今早，菲利亚传来了重要消息————有一名【微笑棺木】的成员向攻略组自首了。
这件事在整个攻略组引起了轩然大波，犯罪者主动自首这在艾恩葛朗特开服以来是首例，而且还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微笑棺木】。
不仅如此，这名自首的玩家还透露出了【微笑棺木】的藏匿处。原本攻略组就想尽快消灭这个犯罪公会，但迟迟找不到突破口，就算要围剿也必须得知对方的藏匿处。而这个一直以来困扰着攻略组的问题现在被解决了。
看样子情况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呢。一但【微笑棺木】这个头号犯罪团伙落伍，其他的杂鱼烂虾基本都会变老实吧。如此一来晓雅的工作也能告一段落了。
但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吗？晓雅带着这样的疑虑检查着菲利亚传来的情报。
老巢的位置，敌人的数量、等级，甚至还有几张肖像画，上面分别描绘的是数名犯罪者的大致形象。
的确，只要有这些情报就能制定出有效的围剿计划。但晓雅很怀疑这些情报的真实性。很不巧的是，现在没有能够验证情报是否准确的手段。
再者是犯罪集团的藏匿处，他们选择将野外的小洞窟作为据点，这样一来就能有效地躲过攻略组的追查。因为每一层的地图都很大，攻略组根本腾不出人手进行地毯式搜索，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从主城出发前往藏匿处的路线上，有很多特别适合埋伏的地点。如果讨伐的情报泄漏，或者说这根本就是假情报，攻略组很可能会遭到伏击。
“.........嗯？”
不对，两方的实力差距一目了然，就算对方真的是用假情报将攻略组引诱过去，结果也只会被攻略组反剿。若非如此，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躲藏在暗处。
也许，只是自己多心了？
然而这样的理由没法让晓雅说服自己。散播假情报对【微笑棺木】而言没有任何好处，但这只是从单方面去看得出的结果，他们敢这么做肯定有他们的理由，哪怕代价很大。就像他们杀人一样，明知这种行为会降低攻略游戏的成功率，他们还是照做了，理由仅仅是为了享受杀人的乐趣。
可问题来了，就算知道对方可能打着坏主意，晓雅也无法阻止攻略组出征。一方面，晓雅没有证据能证明自首的玩家透露的是假情报。另一方面，别说晓雅了，就连亚丝娜恐怕也无法阻止出征吧。这种时候泼大家冷水可是很打击士气的，更何况主导围剿的是【圣龙联合】，【血盟骑士团】只有部分人员参战。仅凭单方面的说辞是不足以说服所有人的。
“伤脑筋......”
到目前为止的都只是假设，说不定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但留个心眼总没错的，尽可能避免出现伤亡也是晓雅的任务之一。
如果真的演变成最糟糕的局面，届时自己该怎么做？
思考着这样的问题，晓雅随手拿起一旁的咖啡喝了一口。这时她才注意到原本热气腾腾的咖啡已经变凉了。
..................................................................................
隔日，由两大攻略组公会的成员编制而成的，总计四十六人的联合部队集结在了二十层。
攻略组选择了地图上一个隐蔽的角落作为集合点，先派一人披着伪装悄悄抵达，然后再用【回廊水晶】将所有人带过去。此次围剿行动必须严格保密，一但泄漏就只能无功而返。
晓雅和菲利亚也参加了这次讨伐。菲利亚自不必说，晓雅则是因为亚丝娜的邀请。
——虽然有点可疑，但既然是【闪光】邀请的，而且那个【封弊者】对她的实力做出了保证，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基于这种理由，大家都接受了晓雅的加入。
但她们俩并没有加入到联合部队中。已经通关了异世界的她们，人物等级整整比其他人高了一倍。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免不了被怀疑，甚至可能会惊动到潜伏在玩家群体中的茅场晶彦。
说到茅场晶彦，晓雅到目前为止都没找到任何有关他的线索，阿尔戈那边也表示一无所获。只要那家伙老实扮演着“玩家”，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晓雅就不可能找到他。双方都在暗处，先站出来的一方既有可能因为身份暴露而被人打死，也有可能凭借奇策将对手也引出来。
但晓雅目前没有资本去这么做，时机还尚未成熟。
“菲利亚。”
晓雅轻声向随同在一旁的菲利亚搭话。
“怎么了？”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围剿打从最开始是不可能成功的吧？你想啊，有转移水晶那种东西......”
晓雅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她在尽可能避免被其他人听到。
“如果能先发制人，或许能在对方用转移水晶逃跑之前迫使其投降。当然，想留住所有人是不可能的，但这样一来也算是重创这个组织了。”
“是吗......”
讨伐部队选择了一条虽远但很隐蔽的进军路线。他们先从角落的树林出发绕地图半圈，随后通过峡谷进入迷宫区再从另一边出来，之后再次穿过树林抵达藏匿处。
路线的选择算不上高明，但目前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前半段路程还算顺利，没有任何异样。然而离开迷宫区进入森林后，晓雅察觉到了视线感。而且是那种粘稠恶心、带有杀意的视线感。
走在前头的成员中，有人开着【搜索】技能探知周围的情况。既然没有发现，那代表对方的潜行技能肯定很高级，或是装备了强化潜行能力的装备。
都这种时候了，应该不会有战地记者来这种地方吧？而且投来的不止一股视线，人数起码两位数起跳。
——要来了！
晓雅把右手放到了腰间的刀鞘上，旁边的菲利亚见状也提高了警惕。
突然，大量我不明物从道路的两侧扔了出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装着绿色液体的瓶子。
毫无疑问，这些是毒药。大部分瓶子都砸中攻略组的成员并破碎，没有砸中的也落到了地上破碎，流到地上的毒药通过踩踏、挥发等途径也致使不少人中毒。而在这批毒药里混杂了几个烟雾弹，现场很快就被烟雾笼罩，无数凶神恶煞的橙名、红名玩家趁联合部队陷入混乱，从四面八方杀了出来。宁静的树林顿时变成了战场。
两方的数量和质量都存在很大的差距，【微笑棺木】尽管占有先手的优势，但他们没办法将这优势进一步扩大，反而因为训练有素的攻略组开始重整旗鼓而被拉回了原点。
然而，【微笑棺木】有一点是强于攻略组————他们对于杀人不抱有罪恶感。每个【微笑棺木】的成员就跟发了疯似的，不管血量被打剩多少都不肯投降。了解到这个事实的攻略组产生了动摇。
明明事前已经针对这种可能性做出了讨论，并得出“如拒不投降，就要在损失扩大以前果断处死对方”的决定。但攻略组的成员似乎都没法做到“果断”，有些人甚至因此乱了阵脚。这导致最先出现死者的反而是攻略组这边。
“......你们这肯定是在逗我！”
晓雅似乎太高估其他人的觉悟了，所以在她看到近乎满血的攻略组的成员因不敢下手而被残血的对手杀死时，她直接傻眼了。
但这并不足以干扰到她。迅速环视了一下战场后她马上改变方针，以救援队友为主，捕获敌人为次。而救援的方法，自然是替那些不敢下手的人给对方补上一击了。距离近的给一下敲击，远的直接把短剑扔过去，其余时间则用能给对方造成极大破绽的防御反击，配合涂毒短剑将对方放倒。
没有时间去犹豫，也不允许自己犹豫。杀人的罪恶感，这种东西早就麻木了。可以的话尽可能留对方一命，但在不得不杀死对方的场合，必须果断下死手。晓雅正是带着这样的觉悟一直残存到今天。
击杀敌人、放倒敌人，一边观察着战场的情况，一边重复做着这样的事。
“！”
不知战斗已经进行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到底杀死和放倒了多少人。晓雅察觉到了异样————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好像一直有人在盯着自己。
战斗的时候对方可不会给你时间一直在那东张西望的，因此可以确定视线感来自战场外。朝着来源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有个人影伫立在树林的深处。
直觉告诉晓雅，藏在那里的就算不是【微笑棺木】的领导者，也肯定是个大人物。但就在晓雅准备过去把对方揪出来的时候，由刺剑发出的一道锐利突刺令她下意识偏移视线做出反击。就那么一秒的时候，当晓雅再次看向原本的地方时，那里已经找不到任何人影了。
“嘁.....”
略微不爽的晓雅回过头来，握紧拳头打算给眼前这个碍事的家伙来上一拳。但仔细一看发现有点眼熟，这名刺剑使不是四个月前在第十九层遇到的那三人组中的一员吗。
“这是、为了报、上次的仇。”
细剑使用充满杀意的声音进行了宣告，但晓雅则笑了笑表示不屑一顾。
“就凭你？”
如此傲慢的态度很理所当然地激怒了对方。将武器抽回后，这名带着面具的刺剑使发出了暴风雨般的连续刺击。
每一击都十分精准地刺向了要害，其力量和速度甚至已经达到了攻略组中上级的水平。然而这些攻击都无一例外地被晓雅从容地挡了下来。和刚才的一样，最后用防御反击配合小刀将对方放倒。
“别以为、你已经赢了————”
身中麻痹而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刺剑使，好像在叫嚣着什么，但晓雅无视了他，朝下一个目标跑去。
在这之后，战局逐渐稳定了下来。胜利理所当然地是由攻略组收下。
攻略组损失了十一人，而【微笑棺木】则死了二十一人，其余活下来的都是由晓雅亲手制服的。
虽然获得了战斗的胜利，但现场没有人为此欢呼雀跃，大家都沉默寡言，表情十分凝重。胜利带来的喜悦根本不足以抵消失去同伴带来的悲伤。
“莱娅......”
战后报告结束后，菲利亚从后方小跑靠近晓雅。
“怎么了。”
“捕获的名单里，没有那个人。”
她所说的“那个人”，指的是微笑棺木的领导者【POH】。死亡的微笑棺木成员中，有过半的人是被晓雅处决的，但她并没有见过POH，其他在这场战斗里杀过人的攻略组成员也表示没有见过POH，所以他也不在死亡名单上。
“看样子他全程都没有参与到战斗中呢......”
“是吗......”
听完菲利亚的报告，晓雅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她凝视着这片战场。映入眼帘的，是飞溅的鲜血染红的树林，位于现场的攻略组成员和被捕获的微笑棺木成员也如同被血液沐浴过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这是心意暴走所产生的幻觉。当晓雅认为这是“地狱”的时候，她所看到的东西自然会随着心意的影响而变成“地狱”。
本该携手度过难关的人，因某种原因而兵刃相向。短短数十分钟的时间就有三十二人葬身于此。这种情况下还说这不是“地狱”，那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吧。
“呜.......”
脑袋开始感到疼痛，并且这份疼痛开始逐渐放大。如果不尽快离开这里，暴走的心意可能会直接影响到这个虚拟世界。
“......莱娅？”
菲利亚见她有些不对劲，上前担心地叫了一声。
“我先回去了。”
说着，晓雅带着疲惫的神情开始朝出口走去。菲利亚没有选择去叫住她，只是担忧地站在原地目送晓雅，直到她消失在视野里。
这一天，【微笑棺木】被瓦解了。对于在外面等待消息的玩家而言，这无疑是值得开宴会庆祝的好消息。但对于每一位参加过这场战斗的人而言，这是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不平凡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