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恩葛朗特第二十二层。
窗外响起了鸟儿的声音，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入了室内。
天已经亮了。而察觉到这一点的我也刚好醒来。
映入眼帘的场景是一间寝室的内部。墙壁贴上了纯米色的壁纸，干净的淡红色地板有着微弱的镜面反射，一张带花边花纹的绿色地毯安静地摊在房间正中央。
离床不远处，床头方向的墙壁內镶了一个壁炉，目前处于未点燃状态。由深棕色木头制成，表面打了薄蜡的书桌，以及由同样材料制成的椅子，紧挨着房门正对的墙壁。放置在桌上，插了四支玫瑰的玻璃花瓶是这个寝室里唯一的装饰点缀。
大幅度伸展四肢，试图让身体恢复活力。随后，晓雅摇了摇床边的铃铛。
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一名穿着中世纪幻想风女仆装的女性，端着装有温水的木盆优雅地走了进来。不是别人，她正是晓雅熟悉的斯托雷亚，并且理所当然的，她现在的身份是“女仆”。
“早安，主人。”
虽然立场有了变化，但她依旧是那种成熟冷静的人设。
“早安。”
“请梳洗。”
来到床边放下木盆，沾湿毛巾为晓雅洗脸。完事后在她为这一丝不挂的身体穿上衣服期间，她斯托蕾雅走到床边慢慢拉开了窗帘。
“早餐要吃什么？”
“跟平常一样。”
“好的。”
待晓雅打理完后，斯托蕾雅端起木盆先离开了房间，而晓雅则走到床边向外望去。
艳阳高照的天空，连绵的绿色森林，以及闪烁光芒的湖泊。所看到的，就是这些早已看腻的风景。
思绪追溯到两个月前，晓雅约见菲利亚，把自己拟定的计划告诉她。简单来讲就是她舍弃掉现在用作伪装的【阿斯特莱雅】的身份，以【晓雅】的身份前往最前线，协助攻略组攻略楼层。
当然了，基于多种原因，协助肯定不能明着来，为此我晓雅预先想好了多种暗中为攻略提供帮助的方法和途径。最主要的便是通过菲利亚和阿尔戈来向攻略组提供所得的情报。
迷宫区这块是没什么问题了，主要是BOSS战。说服攻略组，让晓雅在不加入联合部队的情况下参与BOSS战。这一部分单靠拟定的计划是不够的，届时还需要随机应变。
然而本因马上开展的行动被推迟了。
——“在那之前，你先放一段时间的假吧，从异世界回来开始你好像就没怎么休息过。”
本想马上驳回菲利亚的提议，但晓雅仔细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
确实，从菲利亚的角度看，她已经高强度工作很久了，尽管她对此没什么感觉，但为了不让她担心，晓雅还是选择乖乖休息一段时间。
再者，这或许是晓雅最后能够悠哉过日子的机会了。一但前往最前线，她就没有借口，也不会去找借口从攻略中退出了。直到完全攻略这个艾恩葛朗特以前她都不会停下，而攻略完后，她也将迎来注定的结局。
“上路前吃顿好的......虽然不是这个意思，但也差不多吧。”
因此，她逐个楼层进行挑选，最终选择了这里。
刷怪区域很少，迷宫区的难度也很低，当初玩家们只花了三天时间就攻略下来了。据说是这样的。也因此这个楼层没在玩家群体里留下过多印象。比起舒适美丽的风景，她选择这里的理由更多是因为安静。
结束回忆后的晓雅走出寝室来到客厅，斯托蕾雅正将早餐摆到餐桌上。
一杯水，一些简单的麦类食物。两个月以来都是这两样。
“今天有特别的安排吗？”
用餐时，斯托蕾雅无言地等候着，直到晓雅吃完后才进行询问。
“没有。”
“好的。”
开始的几天，晓雅的行程可是全都拉满了。像是去一些有名的餐厅享受美食，或是到处看看风景什么的。除此之外，偶尔会去湖边钓鱼。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做过这些事了。
结束早餐后，斯托雷亚收拾餐具的时候，晓雅起身径直离开了客厅。这栋房子只有两室，因此离开客厅就是到外面去了。
门外是庭院，长满草的泥地被铺上了鹅卵石，道路的边上种满了鲜花，外围架设了栅栏。庭院原本并不是“房屋”的一部分，它是后来经过【扩建】后建成的。晓雅并不懂得花种的搭配，也不懂得如何去欣赏花的美，所以在鲜花的选择上她全交由斯托蕾雅来决定。最终结果还算不错，至少比草地要好。
庭院的一个位置被专门空了出来，晓雅走到那里停下脚步。拔出一直以来用的打刀开始空挥。
哪怕是休假，日常锻炼也不能落下。现实里很少会用到打刀，可一但到用的时候，生疏的技巧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在这里就更不用说了，和怪物战斗已经成为了日常。
锻炼期间挥剑刀产生的，极具锋利感的风压，意图将周围的花丛拦腰斩断，但实际上只是使其晃动了一下。
大概半小时后，晓雅停下了刀，将其纳入鞘中。
走出庭院逐渐远离房屋，来到了湖边的小丘上。面朝湖泊，靠着大树坐了下来。
时而带着思考和回忆盯着湖泊，时而呆呆地望向天空，时而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每天重复着这种无意义的行为。长期的战斗积累下来的疲劳，只需休息几天就能完全消除，现在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然而，对晓雅而言这不是一件无聊的事。不管是现实还是这个艾恩葛朗特，有多少人能像这样完全支配着自己的时间，去干自己想做的事。哪怕那件事没有意义。
——东奔西走，然后死去。这就是人生。
曾有人这样告诉她，实际看来这句话很有道理。人活着的时候一直被各种东西束缚。生存、家庭、使命等等。在她看来，只有完全摆脱这些束缚，才能真正享受人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太阳已经完全爬出了山。
“嗯？”
这个时候，晓雅注意到了某种视线感，本能地转头往来源的方向看去。然而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错觉吗？偶尔也会发生这种事。虽然拥有强大的感知能力，但平时都会把感知的强度控制在一定程度以内，像是一般人往这边瞅两眼这种没有恶意和特别目的性的行为，一般都会被忽略掉。如果感知强度拉得太高，可能会连风吹过的动静都会引起警戒。这样子怕是连觉都睡不着了。
然而感知强度是没法长时间维持在一个强度上的，有时候会上下波动，然后发生和刚才一样的事。
于是她漫不经心地把头转回原来的方向。但几秒过后，那种视线感又出现了。
怎么回事？刚才的还能说是错觉，但这一次晓雅很明确，这是那种专门盯着一个目标看的视线。
“有人.......”
没有恶意的视线，但确实有人在躲着偷看。而当晓雅再次看向来源的位置时，视线感又一次消失了。
她跳起身跑了起来，越过湖边的草地直接冲进了森林里。
这个森林有多个出入口，树木不算密集，可供逃走的路线有很多，晓雅是肯定拦不住人的。但即便如此她也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必须搞清楚，偷看自己的人到底是基于什么目的。
首先要沿着靠近湖泊的森林外围搜索，因为只有那里能够看到晓雅刚才的位置。
走完一轮后，并没有看到可疑人物，但发现地面有某人不久前驻留过的痕迹。
停留的时间不长，大概只有一到两分钟。身高体重没法判断，因为有穿着盔甲的可能性。从每道痕迹的间隔判断，年龄好像在十五到二十岁之间，但也有刻意伪装的可能性。此外，偷窥者当时穿的是.......
“......木屐？”
挺少见的，虽然不是什么难以获得的物品，但至今为止晓雅就没在这个世界见过有人穿木屐。偷窥者可能是觉得有潜行技能就不需要考虑别的了，所以就没在鞋子上下功夫。确实，一般人是不会专门去调查地面痕迹的。
不过如此一来，晓雅也没办法查明偷窥者的身份。仅靠这点信息.......
“嗯？这是......”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残留在灌木丛上的一个不起眼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靠近一看，是一根黑色的头发。长度和晓雅的差不多，头发的主人大概率是女性。很可惜，如果是在现实，“她”应该马上就能用这根头发找到它的主人了。
“！”
察觉到有人踏入警戒范围后，晓雅马上转过身，左手握住刀鞘摆出随时应战的姿态。
目光所及之处，一个人影在稍远距离的一棵大树旁伫立。
“.......小孩？”
有部分年龄小的孩子也被卷入到了SAO事件里，这一点晓雅是知道的。不久前遇到的那名叫西莉卡的孩子就是个特别的例子。
但眼前的这个，留有一头黑色长发，穿着纯白色连衣裙，身体看上去娇小柔弱的孩子，好像连十岁都不到？将众多玩家封锁在这个世界的机器————NERvGear，它到底属于哪种分级？
看到小女孩以后，两人对上了视线。她没有做出什么可疑举动，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晓雅。
黑发.......不，长度对不上号。她应该不是偷窥我的那个。
而就在晓雅在脑中搜索着有关这孩子的记忆时，她是身子突然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失去平衡往旁边倾斜。
“这是！？”
即便考虑过陷阱的可能性，但她的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开始了行动，眨眼间将自身的速度提升至突破音速，跑到了小女孩的身边将她抱起。
小女孩的身体轻如鸿毛，给人的感觉甚至没有腰间的武器重，抱起她的时候没有费太多功夫。
而此时的小女孩没有任何反应。双眼紧闭，两条手臂无力地垂在身旁。就算用力摇晃也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虽然有医学知识，但这里是虚拟世界，没办法用正常手段去检查她的身体状况。而且————
“......没有箭头。”
SAO里不管是玩家、怪物还是NPC，头上都会显示对应颜色的箭头。但视野锁定在这名小女孩的身上时，上方没有显示出箭头。
这是BUG吗？回去问一下斯托蕾雅吧，她或许知道些什么。
于是晓雅踏上了归途。期间留意着道路，试着在上面找到其他人的痕迹。如果这名小女孩有监护人或是同伴，那事情就好办很多了。她可能只是偷偷跑出来迷路了，晓雅只要把小女孩送回家就行了，其他的事不需要理会。
然而直到走出森林，她都没有在路上发现其他人的踪迹。这孩子应该是独自一人走进森林的。而且这下也确认她不是NPC，因为系统设定的路人NPC，是不能用外力移动的。如果玩家尝试这么做，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冲击弹开，并出现附有警告文字的视窗。
而任务NPC则会在玩家靠近她一定距离的时候，系统的任务栏会自动更新相应的任务。现在晓雅不但靠近了，还直接抱起了她，任务栏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况且在这层定居的时候，晓雅为了熟悉环境而把整个楼层都逛了一遍，该触发的任务都已经清完了，应该不会有疏漏才对。而且还是离家不远的森林里。
离开家还没有一小时，晓雅又再次踏进了庭院。
“欢迎回.....主人，这孩子是？”
见到晓雅回来，斯托蕾雅马上出门迎接，看到她抱着的女孩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森林里捡到的。”
走进屋子将女孩安置到床上后，再向斯托蕾雅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后，她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理解，然后她将手放到了女孩的额头上，像是在检查这孩子的虚构体状况。
过了一会儿，斯托蕾雅拿开了手，带着和刚才别无二致的温和表情开口道：
“这孩子的身体并无大碍，她没有饿着，近段时间也没有长期暴露在恶劣环境里，系统并没有给她传输过多的刺激。不过......她的精神状态的确不太正常。”
“怎么个不正常法？”
“这个————”
斯托蕾雅刚想继续说下去，床上的动静令她们一同转过头看向了女孩。床单的褶皱位置发生了变化，证明两人转头的前一刻，女孩的身体做过明显的移动。而片刻后，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了双眼。
“啊.....呜......”
令人意外的是，女孩的声音没有给人稚嫩的感觉。睁开眼后的她又一次和晓雅对上了视线。
“你醒了，孩子。还记得自己发生了什么吗？”
女孩听后沉默了几秒，然后微微地摇了摇头。
“这样啊.....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名.....字....我....我的....名字....”
虽然看上去好像有八九岁，但她的发音十分模糊，就像刚开始学说话的婴儿一样。
“结.....衣。结衣。我的.....名字.....”
【结衣】。听到这个名字后，晓雅马上在脑海里搜索。然而很遗憾，进入SAO后，她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转头用眼神询问斯托蕾雅，她也摇头表示不知。
“结衣吗。你为什么会在第二十二层？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名叫结衣的女孩一语不发地低下了头，过了好一阵子后才用力地摇了两下头。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
之后，晓雅将结衣抱到客厅的椅子上，斯托蕾雅为她递上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在她慢慢饮用的时候，我们两人在连接客厅和寝室的房门处进行着讨论。
“你说的不正常，就是指这个吗。失忆？”
“是的。”
斯托蕾雅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原因？”
“可能是受到了某种精神创伤。”
“果然是这样吗......”
毕竟是虚构的身体，再怎么去磕脑袋也不会对大脑造成影响。但这里的所见所闻会对精神产生影响，并且会直接反馈给现实的大脑。
在SAO开服的当天，在茅场晶彦宣布大家都没法登出之后，很多人的精神状态因此而崩溃，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大声咒骂，还有的为了离开而试图去做傻事。连大人都不一定能战胜绝望，更别提是这样的小孩了。
“那么，没有箭头是怎么回事？”
“bug，原因不明。但对本人的日常生活不会有太大影响。”
“是吗......”
既然这样，就没必要去管这个了。
接下来该做的，就是去第一层寻找认识这孩子的人。以前说过，女性在这个世界里是稀缺的存在，但和小孩子比可真的不算什么。像结衣这么小的孩子，见过的人多多少少会留有一点印象。
“........”
我晓雅转过头看向结衣，此时她也已经喝完了牛奶在看着这边。我走到她旁边，用温柔的语气对她说：
“结衣......我的名字叫晓雅。而这位则是斯托蕾雅。”
“霞.....雅......”
“是晓雅哦。晓、雅。”
“......”
现在的结衣倒退回了婴儿学字认字的阶段，让她读名字似乎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这样啊。那么，结衣想怎么称呼我们呢？”
结衣听后再次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中。晓雅抽了张凳子坐在她旁边等待，斯托蕾雅也接机收拾桌上的杯子。
一分钟后，她终于战战兢兢地开口：
“......妈妈。”
然后，她看向斯托蕾雅说：
“......姐姐。”
两人听后脸上都少见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失忆，所以发生了雏鸟效应？
这个时候，晓雅反而有些为难了。并不是因为结衣把她和她的亲生母亲搞错，而是烦恼着该如何回应她这份情感。
尽管脑子里正在做思想斗争，但晓雅还是笑着说道：
“嗯......我是妈妈哦。”
听到这话，结衣露出了笑容。整齐刘海下那缺乏感情的黑色双眸闪烁着光芒，一直以来如同人偶般缺乏精神的端正脸庞，也跟着恢复了生气。
“——妈妈！”
面对结衣伸出的双手，晓雅保持着关怀的微笑，将结衣从椅子上抱起。
但在紧抱着结衣，在她看不见自己的脸的时候，晓雅的表情却变得阴沉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