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已经流下了眼泪。
凌五这时候才发现，与被微风拂面吹来冰冷雨滴相比，脸上流淌着的，是足矣被称为温热的某物。
迷茫了那么久，又痛苦了那么久，一直以来——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为好……
原本，他都想要放弃自己了。
觉得怎么样都好了，自己不管再怎么样都毫无价值了。
可少女认真的话语，却温柔的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找到了方向。
虽然浅薄，虽然麻木，但他的心中仍旧存在着感情。
以及……
他从未试过的事情，有着确认价值的建议。
明明可心的话就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此时此刻，却轻而易举地就渗入了他的心田。
——只是……
“好好好，辛苦你啦。”
她素白小巧的手掌再次放在他的脑袋上，柔柔一笑。
“可心……”
“嗯？”
女孩儿眼中透露出温和理解的神色，让少年尽管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厚脸皮，却依旧鼓起了勇气。
“……实际上，这并没有解决问题吧？”
脸上发热。
连往常在意都不在意的热度，被认为只是自己麻痹自己的心跳，也成为了弥足珍贵的心情。
——但是，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他仍旧是怪物。
就算承认自己的感情，寻找自己的方式，他的本质还是不会改变。
这样的话……
就算找到了自己应该选择的正确的活着的方式，被发现的那一瞬间，也会直接化作虚无。
——被霸凌的记忆留在心底，虽然出乎意料，但自己还没有忘记。
“很抱歉……我没有解决的办法。”
且不说他内心如期而至的失望感。
女孩儿精致面容一黯，不过只是稍后，穆可心的视线又重新对准了他的瞳孔。
“解决的事情就不用管了，小五。”
“诶？可心，你再说……”
“我说，如果解决不了的话，就不要逼着自己去做做不到的事情。”
“……不要吗？”
凌五总觉得没办法接受。
但是……也确实啊，能做到像现在一样的事情就足够了，自己也不能太贪心了啊……
“嗯，因为天性如此呀，我刚才也说过了，人不能选择自己出生的样子。”
“啊、也是呢。”
“只是……”
面对他那被失望浸染，有些勉强的笑容。
少女的笑容，像是从背后悄然露出了黑色的恶魔尾巴一样。
那是一年前凌五从没见过的神貌。
“实际上，小五你也不用去解决那个问题。
对你来说，有了需要解决的其它问题。这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
可是。
凌五想说点什么，却终究因为他的脸皮还不够厚而闭上嘴巴。
“麻木的部分暂且不说，当大家都在伤心的时候，可以去理解他们的心情。”
“我有在做……我一直……”
“还不够。”
可心她摇了摇头。
“不是去装，而是去理解。如果不明白，就加倍努力，找你信的过去的朋友谈谈心……事实上，你很少这么做对吧。
然后增加生活中和更多人的联系，去做最基本的事情，去感受大家的想法。”
“所以，先试试去体会吧。相比于悲伤的感情，快乐的心情更容易共情，对吧？所以小五你就和朋友去做快乐的事情吧。”
“这话说的……”
和朋友们做些快乐的事情……
有点出戏的凌五眨了眨眼，忍不住想歪。
“诶？我话说错了吗？”
穆可心睁大自己无邪的眼眸。
“啊……不，只是。”
凌五嘴角咧开，摇了摇语气放松的说道。
“就是觉得……你的变化真的好大啊。”
以前少女可说不出来这种看似很温柔实际上很严厉的话。
这样的我需要做的事情，这样的我必须做的事情。
她就这样以很平常的语气，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洗去了我心中的污泥。
无法改变的事情就不要去改变，就算我是个怪物，希望和人类一样追求更好的自己的心也是真实的……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啊，我可比小五你大一岁，是个姐姐呢。”
“这份孩子气倒是从来没有变过。”
凌五轻声笑着，打趣道。
“好受些了吗？”
“……老实说，实际上没什么变化。”
没错。
就算说了那么多，我的本质还是未能变化。
那么悲哀，那么丑恶。
“但是……”
她替他补上这一句话，而他轻轻闭上眼睛。
“尽管现在没什么变化，将来的话……一定会和现在，有所不同吧。”
“……既然有时间暗自伤神烦恼，不如先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不管是谁，都是这样的。”
一段对话，温柔的说着谁都明白的事情作为结束。
对于凌五来说，那是过于温暖的落幕。
“……谢谢啦。”
“不客气，我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穆可心摇了摇头接受了他的道谢，原本放松的表情因为刚才的那句话重新严肃了起来。
“什么事？”
“……小五，你喜欢可欣……姆，爱丽丝的吧？”
“啊？”凌五一惊，一时有些没想到这个名字的出现，莫名其妙的慌乱了起来。
“我，喜欢，爱丽丝？”
“嗯，喜欢，还是不喜欢。”
直白的二选一，不希望他有任何虚假的注视。
拯救了他的少女，丢过来的问题——若是三十分钟前的他，一定会摇着头说不知道。
只是当心脏砰砰跳动，昨天夜里少女的回眸与月亮遥相呼应。
——喜欢。
如果自己那浅薄的心灵也会产生爱的话。
‘呵呵，是在安慰你啦，好好感悟吧。’
那样的话，就一定是喜欢。
“我……喜欢上了。”
麻木的心，不愿去承认的大脑，看不清事物的眼睛。
“我喜欢……爱丽丝。”
“……是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认同他的心中所想，穆可心低眉苦笑。
连我都能看得出来哦，笨蛋小五。
……嗯，不过，对于可欣来说，也是半半分的吧？
“额，那个……问这个做什么啊，可心。”
穆可心思考之间，少年尴尬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关于少女对另一个女孩儿难解心思地猜测暂且不说，表白了心意后却被晾到一边的凌五，此刻却是相当的难受。
有点脸红的低下头，显然对就这样自顾自地沉浸在小世界里有些不好意思，穆可心整理好一下心情，让自己元气满满地说道：
“……嗯，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准备哦。”
“心理准备？”
凌五有点懵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说法。
他喜欢不喜欢爱丽丝，也跟可心没什么关系了吧？
……除非。
诶？可是？
想起来一年前也会狠狠吃醋的少女，他看着现在可心温和自然的神情，总觉得有些琢磨不透对方的想法。
……应该，不是向自己告白吧？
明明没有抱任何的心里期待，但他还是这般向自己扪心自问。
“小五。”
轻快又灵动的一个呼叫。
少年微微抬头，却看到少女像是在回忆往昔的出神模样。
没错……心理准备。
在凌五胡思乱想的时候，可心的心意早已决定。
说到底那么多的牵挂，那么多的摇摆不定。
她对他的留恋，说不定仅仅只是想是证明。
“一年前，不，快三年前了吧，小五接受我的告白的时候……是喜欢我的吗？”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问题。
哪怕慌乱，凌五依旧死死咬住不肯说‘不是’，也不打算动摇心中这份弥足珍贵的感情。
对话前后，一直努力鼓起的勇气……
这一次又帮助了他，拉住了想要逃避的自己不肯放手，做好了决意。
“嗯……”他露出解脱的笑容。
不会愚弄过去的自己，也不会无视现在的自己。
既然发现了心中的这份浅薄的爱，怪物就绝对不打算放手。
于是，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
“可心，以前的我，是喜欢你的……交往的两年期间，一直在喜欢你。”
但是……——还没等说出这种话，少年双眸一滞。
可心笑了。
纯真的，一如三年前被他同意告白的那样，被神明眷恋的笑容。
“嗯……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小五你了。”
不知带着多少遗憾，带着多少不为人说的苦涩时光和错过。
她轻声地说。
“小五，你也不喜欢我了吧？”
明明她的话语充满了笑意，少年的心却涩涩的。
鼻子发酸，又有了想哭的感觉。
“嗯。”
错过的终究错过。
哪怕破镜可以重圆，两人的心境，也都不同于三年前的当初。
只是，即使是如此。
“太好了。”
最后她由衷的话语。
“……什么太好了啊？”
凌五却不同于穆可心，这句话说的有些艰难。
手指也有些发抖。
“因为小五你承认了啊……你喜欢着我。”
穆可心眉眼弯弯，不知为何，明明她现在高兴的不得了，在此刻却是又有了想要大哭一场的感觉。
穆可心和凌五，曾谈过一场恋爱。
无数欢喜和心动，无数悲伤与黯然，最后以无穷失望结束的那场恋情。
没错啊，那的确是遗憾的恋情。
如果两个人可以互相再多了解一点，如果两个人都可以成熟一点。
结局就会截然不同的吧？
凌五不会喜欢周可欣，而会喜欢穆可心。
穆可心，也一定会依旧喜欢凌五。
只是，即使如此……
“我终于证明了呢，我的过去，那些日子……是我们的恋情。”
那也依旧是铭刻在他们心里的，永远不会褪色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