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地拉开屋门,整个屋子透出一股子酒味儿,不过楚明习惯了,迎奇更是习惯了,因为这是店主的老毛病……
迎奇住在一家酒屋里,作为战时孤儿,由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收养,便是这酒屋的店主。与楚明不同,迎奇父母均为刀师,但品级都不算高,二人在前线双双阵亡后,迎奇便被寄养在这家店里。
父母的印象在迎奇这里很是模糊。迄今为止,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一幅画面,满满阳光的青空中,赫然浮出如山的身影,向他伸出宽大的手掌……只是这身影模糊之极,让人辨认不清,但迎奇一直认为,这应是自己的父亲。至于母亲……他竟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迎奇和楚明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果然看到柜台前两颊微红的店主,正冲他们微笑,
“哟,楚明也来啦!受了不少惊吓吧?瞧你这样子……是缓过神儿了?”
老店主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招呼两人到柜台前坐下,手里的抹布十分麻利地擦着桌面。
“今天给你们两个压压惊哈……”
迎奇二人刚刚坐好,饭菜便十分麻利地端上来了!确实算得丰盛了。
这家小酒屋平时客人不多,只在每天的几个时间段里稍微热闹些,但生意也做了十几年,在这一带算是扎下了根。
“爹,今天学塾休学的事儿……看样子你是知道了?”迎奇盯着桌上尚温的饭菜,知道店主早算好自己回来的时间。
厨房里叮咣乱响,飘出一句“哪有我不知道的事?”
迎奇知道,他这位养父在内环城里眼线众多,黑白均沾,虽然看上去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叔,却也算是一号有名的人物。人称……人称“老三”。
迎奇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人家管他叫老三?店主家里再无兄弟姐妹,所以也不清楚这个老三是怎么排出来的!难不成比他厉害的人物只有两个?想来绝对不会……可迎奇每每询问,店主总是一句“我名字就是刘三”
可为什么起了个“三”的名字呢?迎奇一问到这里,店主就回到:
“等你到那边儿去了,问我老子不就知道了!哪儿那么多问的。”
想着想着,迎奇不禁脱口而出:
“老三手艺不赖!”
“混小子,没大没小的,老三是你叫的。”
声音从厨房里面越来越近,老店主终于掀帘儿出来了。
“好好吃顿饱饭吧,以后说不定就吃不了这么好的了。”
楚明和迎奇正欲开吃,被这句话一惊,不由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得不明所以。
“怎么?连学生也瞒着?这可有些不厚道了……”
“怎么回事儿?”楚明顿觉好奇。
“你们这内环城的小崽子,有一算一,都会被抓去学艺,到时候所有人闷在一处。本来就是战时,伙食真不一定供得上那。”
店主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手指抠牙,显然是已经饱餐过了。
“闷在一处?”迎奇只是听学生传说分班分学塾,倒没听说要统统聚在一起!
老店主把右手放下,在木桌桌沿儿上蹭了蹭,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迎奇,说到“咋了?害怕啦?害怕吃不饱饭了?”
迎奇一听这话,知道问也问不出来了,干脆低头猛吃,不再理会。
楚明一看迎奇占了先机,赶忙跟了上去,生怕吃亏。
饭碗被拨出叮当的响声,在小酒屋里回荡着,老店主两只胳膊拄在柜台前,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子,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某刀局议事厅内,长桌前坐满了人。西首坐着拂晓刀主,两侧分列着浊国内部战力中的重要人物。大概有二十来人的样子。拂晓对面的席位则始终空着,没有人坐。曾几何时,那是天启的位子。
墙上的烛火摇曳出画墙里的阴影,天穹之中,创主的双瞳在阴影与光亮间摇曳,手提长刀挥向那团骇人的煞气,大地上万物惊骇,人、兽、妖都在四散奔逃。背景群山隐约闪烁着赤色的火光……火光下,坐着拂晓。
老者一直坐在席位上打盹,像是在等人到齐。众人却早已开始交头接耳,
“若是为了增加战力,老刀主的办法自然不错……”
“瞎说,我三族子弟,怎能与凡夫俗子,甚至痞子流氓共处一室!”
“就是就是,你云族率先挑的头,你们自己做就是,拉上我们算怎么回事?”
叽叽喳喳,你来我往,看来今天的议题已经不用老刀主宣布了。
但在座诸位中,另有三位长者紧挨着坐在离拂晓最近的两侧,气定神闲,似乎众人天翻地覆,也与自己毫无瓜葛。红、蓝、黑三色长袍也格外显眼。这便是三族族长了。
座上云脉终于忍不住发话了,于是一拍桌子!
“战危之时,生死攸关,还管得上脸面?我云族人都已答应了,偏你火族金贵,非要特立独行吗?”
“你云族原就起自贱民,而我火族根起刀冢,自当与尔不群!”一句话正戳在云族的短处上。
“你,你说谁是贱民!”云脉猛地起身,椅子哗啦一声地带出好远,且话音陡起,其怒已极。
对面的红衣青年用鼻息哼了一声,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笑着说道:
“怎么,云脉大人如此健忘,竟忘了你的来历?今日诸位都在场,难道当着大伙数数你们的家史?你们家那点儿事,也犯不着在这儿说吧。”青年一边说笑着,一边把脸朝向旁边的两位,两位术士皆闭目不答。
云脉满脸血气上涌,似是忍到极致,手中紧握的刀鞘微微颤响,
“绮练,不得无礼!”
穿着火红色长袍的老者微微开目,话音里中气十足。斜眼侧看两位刀拔弩张的后辈。屋里顿时静了下来,其余的交头接耳也一并压了下去。
虽说如此,可也不见老者为自己族人的这番言行做什么歉疚之辞,只是微微转头,看向上首的拂晓老者,
云脉望了望远处的蓝袍老者,只见他双眼微闭,竟毫不在意,便只好活活吞下这口气,勉强坐了下去。
“拂晓兄之令,我火族自当照办,但不知这合并之后……是个怎么教法?”
话音一落,对面的那位黑袍老者也不禁望向拂晓,只有这蓝袍老者,依旧巍然不动。
拂晓先是怔了一下,看着眼前一干人等都望着自己,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稍稍挠了挠自己的光头,缓缓回到:
“自然还是平日里的练法,各科都不能少,老师的考核也会更严格……虽说人数多了,但质量还要求精!”
话刚说完,黑袍老者便接到,“这点大家都明白,可这考核上的事,难道我三族子弟要和其他一众学员共同竞争?我们倒不是怕输,只是对寻常人言,未免有些过难……恐怕有失公正啊。”
拂晓闻言一阵大笑,响震四座,过了好久,才徐徐说道:
“此处不需水牙兄过虑,想我浊国向时四杰,可有一人出于三族门下?各位只需训诫族人,好好劝勉便是。”
黑袍老者微微点了点头,似有不足,但看拂晓意志坚决,到底未能再探。再瞅瞅今天的阵势,知秽、降灵、伏兽三门长老都在,却不发一声异议,恐怕事先也早已商量好了。便暗觉这合并学塾的事,已板上定钉。
“別人我不去管,但我火族子弟不能与常人争胜!我恳求刀主允我一事。”红袍长者气势逼人,似乎不允此事,便决然不会依了刀主。
拂晓看向他,等他把话说完,
“我火族只争首席,不落下品。凡火族子弟入合并学塾者,只入决战,而不参遴选之战。决战落败,便是败了,无席位也心甘,但绝不与俗众决武!”
拂晓沉吟半晌,又转向另一侧的两位长者,
“二位意下如何?”
“火老大发脾气了,谁也拉不回来,他觉得火族子弟该是这样待遇,那我自是没意见……反正他这话一出,火族不是第一,便是末尾,一种特权加上一种险境,也算是扯了个平。”
一直打盹的云族长老突然闭着眼睛说了这番话,仿佛梦呓,黑袍老者被他这么一说,便也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火兄息怒,稍安勿躁。”
火族长老掸了掸衣服,又正襟危坐。
拂晓望向下首众人,徐徐说道:
“在座三族子弟、三门术士,如无异议,今日合并之事,就算定了。还请各族各门尽可能多派些师长之材,以育我浊国,保刀冢一脉根基。”言罢拱手。
于是在座众人,一起点头,算是敲定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