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如电，凌空下劈！若曦一气之下，已贯注了劈铁的力道。虽然刀刃未至，楚明已感到一股劲风扑向面门。他又一次无能为力地紧闭双眼。
嘭！嗡嗡嗡——扑！
一阵剧烈的金属音划过，再睁眼时，若曦已捂着手腕跳开好远，若曦的刀和另一把钢刀一同插在离楚明不远的土地里。
“表哥？”若曦吃了一惊，望着远处人群中坐着的表哥——银发少年，云翼
“你乱了方寸，输了便是输了，快下来吧。”少年语气十分温柔，并没有责备若曦的失利。
楚明扬起头看了看人群里坐着的云翼，又把目光扯回若曦身上，发现后者正凶神恶煞的盯着自己。一只露出刘海的银瞳射出冰冷的寒光，让他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承……承让”楚明显得很尴尬。
若曦哼了一声，先去捡了两支长刀，然后退回本队，把其中一柄递给云翼。
“今天先到这里，以后每日都要按组别顺序完成对战，记住了吗？”
“是！”一声回应后，众人慢慢散去。
此时，楚明依然躺在地上，双眼微睁，望着已渐渐变暗的青天，只觉得把所有力气都用尽了。虽然只是一次模拟的对战，但心里的那股恐惧，却和那日初遇金发少年时，颇为相似。
正寻思间，暗紫色的视野里插进来一颗脑袋……是迎奇。
“嘻嘻，辛苦”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楚明搭上手去，慢慢起身，瞥到正向他们走过来的绯华。
楚迎二人相互对视一下……
三人一同吃过饭，在附近河里和大家洗过澡，便走向学塾安排的寝楼。整个过程中，绯华只是跟着他们，没说过一句话。楚明和迎奇本来话很多，可冷不丁出现这么个人，两人都不好意思侃来侃去了。在走去寝室的路上，楚明终于忍不住这种气氛，便对一旁的绯华说道：
“绯华兄弟，别见外……以后，以后有事相互照应，我们两个刀技不如你，还需要你多多指点哈。”
绯华愣了一下，发觉旁边有人在跟自己说话，略显茫然地看着楚明，只说了一句：
“刀技？”
似乎他并不明白楚明的意思，楚明比比划划了半天，先是跟他解释刀技就是挥刀格斗的技巧，那技巧是什么？技巧就是……就是窍门儿，手艺？那窍门儿手艺又是什么……如此一来，楚明大汗淋漓，最后终于憋出一句：
“那个……不说了，呐”说着伸出一只右手。
绯华似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伸出自己的左手，握在了一起，脸上露出久违的一丝微笑。看来他知道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三人到了早上被安排好的寝室，迎奇和楚明二人把刀往地上一扔，扑向自己的床铺。绯华也缓缓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将拂晓刀搭在床边。
三人之中，楚明自是最累的，没过多久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鼾声。迎奇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看了看坐在床上的绯华，又看看躺倒在床上的楚明，不禁笑了笑。
他想，“看来这儿的生活，也没有想像中那么无聊吧。”
与疲累的楚明不同，云若曦一点儿也不累，可以说毫发未损，但这次战斗却给她加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她跟在表哥后面，心里恨意未绝。
走在前面的云翼察觉出她的心思，便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惊得若曦不禁一怔，
“你不要想得太多。你的资质和刀技超出他不知多少，只是内心收放不下，才让这小子有机可乘。你接下来要精进，必须学会练心。”
云翼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若曦默默点头。
“回去早些休息吧。今天你也累了，就不要练了。”
若曦从小到大经常跟着云翼练刀，也多亏如此，才能进步神速。若曦内心深处很珍视和表哥在一起的时光，无论是从修炼的角度，还是从个人的角度。一想到今天的修炼被这个叫楚明的小子莫名搅黄，便又不由得迁怒到他身上。
不过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自己得到了补偿的机会。这一天，云若曦和云翼奉命来到了那个紫袍老者的屋内。
与那日傍晚相比，此时的屋子里多了一张铁床，上面横陈着一具尸体。
屋子里还有两人，便是若曦的父亲，云翼的姑父——云和以及云族本家的云脉。
只见紫袍老者伫立尸前，眼色凝重地看着弟子灵河的伤口，
灵河全身只有这一道致命的伤口。自左肩至腹右，斜劈划下，利落干脆。知秽门的大弟子在刀冢也算是高手了。竟被人从正面切开这样一道口子！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知秽门术主，谛听早已是触目惊心。不……不是被人切开，那家伙不可能是人。谛听开启了辨目，看到刀伤处奔涌着大量的秽气，若不早些处理，只怕灵河的尸首会堕为秽兽。
除了云翼，几个立在身后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谛听的心事。云翼闪闪发光的瞳眸中早已映出了同样的秽气。
“翼儿……你看呢？”术主头也不回地问着身后的云翼。他很相信自己这位弟子的眼光。
云翼闻声上前，走到老者身边，靠向灵河尸体。
“没错，和那人身上所散秽气相同，不过……”云翼顿了一下。
“不过？”
“不过那人的秽气和灵河师兄一样，都没有任何控制。如果他真是秽灵，隐藏气息这种事应该轻而易举，为何反倒故意暴露？”
“那还不简单，知秽术主在这儿坐镇，他藏也藏不住，便干脆把秽气放了出来，对我们故布疑阵！”云脉厉声接到，他对绯华的秽气深有感触。
云脉的发言并未传入谛听的耳朵，他此时的心里，已是思绪万端。
现在的刀脉，正处于极不安定的状态，鹤龙差人传来的警报并不是杞人忧天。但这股刀脉的控御者只有谛听和他门下的头两号弟子。首席弟子灵河已被暗杀，二弟子祈风又不满拂晓刀主的安排，不辞而别！那日傍晚，祈风以秽气同源为由，力主趁绯华虚弱时下手除掉，以免养虎为患。但自己用师父的身份压住了他。
祈风为人向来尊敬师父师兄，尤其是这个师兄，与自己从小到大形影不离，共历重重险关，算得上莫逆之交。所以对师兄的死，祈风一直报仇心切；而师命难违，又使他不敢擅自对绯华下手。一番纠结之下，他还是没能想开，最终对师父留信而别，在信中对拂晓刀主大述不满，又不敢明言师父软弱，于是反责自己处事不明，当时应与师兄一同前往，说什么死也便死在一起，还让谛听从今往后就当他已为师兄殉了葬。
想至此处，再看看眼前灵河的尸体，老者心里莫名酸楚，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间想起来什么！于是嘴里念到：
“若曦，那个赢了你的臭小子……是叫楚明吧？”
……
虽是女儿身，眼前浮出的死尸并未让若曦感到恐惧。她一直盯着表哥的背影发呆，偶尔瞥向一旁的父亲，这名云族分家的武士一直双手相抱，表情严肃，若有所思。
若曦不禁低下头来，陷入了沉思，便没有听到众人议论。
她作为云和家唯一的继承人，从小便超于常人的努力，也兼具了三族子弟中出类拔萃的能力。但女儿身仍使她受到这些人的歧视。父亲云和一直想把她嫁入本家，或是再招一名能力非凡的女婿作养子，以光大云和分家。这都让她十分困扰。表哥云翼的优秀让父亲嫉妒非常，分家相争的立场使得云若曦对哥哥的心声始终无法吐露。她现在只盼着自己能够独立，能够以一己之身掌控分家。这样她就能不受拘束地接近云翼，接近自己内心渴望的那份少女爱情。
若曦脑中不禁浮现出小时候的事来，她很怀念二人在三族学塾共同学艺的时光。耳边却隐约传来“……若曦！若曦？你在想什么！！”
父亲的一声叱问瞬间敲醒了若曦，她赶紧抬头，茫然的大眼睛扫视四周，发现一众人都在望着她，
“你真的败给这个叫什么楚明的无名小卒？”
看着父亲焦躁的表情，若曦虽然心里满是不甘，也只能茫然地点了点头。她还不明白话题怎么会转到这里，但既然被问到，也没办法回避了。
“这……这怪我多嘴，云和兄不必多心，那孩子也只是耍了些小聪明，论实力，他绝不是若曦的对手，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谛听显得有些为难，原本是听说绯华在初入学时与此人为伍，因而对这个叫楚明的年轻人有些好奇，恰巧刚刚观战时看到若曦与之对战，便想向若曦探听一下此人虚实。但不小心将战果说漏了嘴！这云和刻薄非常，不知道要让若曦吃多少苦头，想到这里，心里不禁对若曦一阵歉疚，语气也不知不觉地更温柔些了，
“若曦，这楚明身上，有没有什么蹊跷呢？”
若曦一听到“楚明”二字，脑中顿时浮出刚才那小子从自己裆下穿过的画面，于是脸上登时通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众人只道她是被父亲吓得，便不敢继续催问。若曦结巴地回到：
“没……没有，就是个无赖。”
说话时仍夹着三分恨意。
若曦和云翼同为知秽术主的学生，虽然不如云翼，但若曦的知秽之术不在知秽门众弟子之下，听她如此说，谛听也不再怀疑了。于是微微叹气，随即大袖一挥，将尸体化去。房屋内顿时涌赤流青，卷起一阵星河般的灿炫光晕。一具尸体，顿时无影无踪。
人是清秽之气杂糅而生，故而称浊。浊之至也，堕而入秽；浊之散也，升而为清。如今是秽气大盛之世。能在知秽术主的袖袍下超度化清，成为天幕中的一阵星屑，飘摇四极。或许真不是一个坏选择。
云翼看着眼前灿然散尽，内心不禁做如是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