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藩、兽泽的人会迟几日到,但事先已通过文书。”水牙坐入室内软椅,和宗政府的先行特使隔着桌子,相对而坐,中间的雕花桌案往外,是一扇偌大的立窗望台,映出远天破晓。
男子五十岁上下,顶冠戴服,饰极奢华,装束上显是略压水牙,显出王族的尊贵。水牙虽贵为三族族长,也不及宗政府下的小吏。
“王畿这边也请您放心,翠麒大人正护着幼麟赶路,需多加照看,所以迟了些。”
“什么?!”
水牙刚将茶具端到嘴边,此刻不禁放了下去,
“幼……不,贤王的太子……也要来吗?”
语气间透出疑惑,身子略微前倾,盯着特使的双目炯炯有神。
“是的,贤王想让太子见识一下浊国神仪,顺带着由东向西,查一下民生疾苦。”
“原来如此!”
水牙板直了身子,点点头,像在寻思什么。
“话说回来,您这神城,真的没事?我一路上风闻……这里最近可不太平。这巨月夜我是亲眼所见,动静已经够大了。再加上至今未破的连环杀人案,如今又查出了昔日在逃的重犯!这个样子,太子怎能安心进城?”
水牙身子一震,看向男子,
“您是说……楚落英?”
“除了他,还能有谁!”
男子也紧紧地瞅着水牙,似要从他眉宇之间……读出些什么。
“那依您之见……”水牙却不畏他的目光,迎上前去。
男子撇过头,放下尚有微微热气的茶盏,看着远天那一抹紫赤,淡淡说道,
“斩首”
……
西天死国——劫镜卫城。
冰冷的王座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蓝瞳银发,身披重铠,一旁立着一人高的太刀。身前浮游的水晶云雾,摇曳着映出楚明浸水、绯华激战、楼前四阵……一幕幕的浮出,又消逝。
这处洞室的墙壁上,雕有七只巨穴,每只穴内,都有翻腾搅动的赤色烈焰,不息不绝,也无火种。忽然,正对天启的一穴……灭了。
他带刀走下王座,走下高阶,慢步踱向对面。
望着黑色的虚空——
那里面,似乎藏着男孩儿往日的笑,还有股股杂音,
提起手里的刀,他俯视刀身,刃面映出冷峻的面孔……
耳边响起老头子的声音,
“看到了吗!拿着它,顺着我的手指,往那个方向跑,遇到人就砍,遇到就砍!不要犹豫!你脚够快,力气大,它们追不上你,你就一路挥下去,砍下去!但记住,一定要往那个方向跑!听懂了?!”
“这是什么?”
“这是……是刀。”
“刀是什么?”
“刀是,刀是……臭小子,管那么多干什么?!快滚!”
“那你呢?”
“叫你滚!”
……
“你问我……刀是什么吗?”清澈的声音如同天籁,
“嗯,我想知道……”
“他是信仰。”
“信仰……是什么?”
“是高于一切的东西。”
“也高于命?”
“是的。”
“老头子对我说,没什么比命更重要!”
“那命……又是什么呢?”
“是,是……是每天的太阳!天启,天启最喜欢看太阳啦!”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
“我,不,明,白”
此时的天启自言自语,缓缓吐出四个字。
“我要你告诉我。”
他重新望向刚刚张开的那团虚黑,刚刚失去怒火的那团虚黑……
“要你醒过来,亲口告诉我……那是什么?!”
黑洞里映出脑中纷纭的幻像,一个全身素缟的女子浸润水中,似水晶般透明,发出剔透光亮,似是一触即碎。周身是深水水流的包绕之音。
“我……我要救你出来!”
轰隆隆隆——
侧壁射入血光,打在侧脸上,天启撇过头去,石壁似是知道他过来,徐徐退开,血色顿时扩大,将他包裹在内。
望台之下,无数死灵正走出忘川,步入秽灵的队伍。一旁的鬼火闪动着点出最后的名字,
“……信风不是信风,无极不是无极,流炎不是流炎。”
啪!
一本厚重的大册子随声合上,鬼火离开书前,漂游至天启耳边,在他脸上映出一股蓝色。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批了。”
声音飘摇着,从幽蓝中传出,
天启看着眼前不断铺展开来的大军,匍匐在他脚下,忘川的水还在不停地涨,死国……永远欢迎迷失的灵。
“陀兰呢?”
天启语调略微上扬,透出些关心。
“……魂飞魄散。”
鬼火轻声答道。
第二卷:魂授之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