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醒来,嗓子眼儿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免推开房间的门,踮起脚尖儿轻悄悄地溜到走廊里去,想到楼下要杯水喝。夜里没有点灯,黑黢黢,又静悄悄,只听着细小的呼吸声,均匀地起伏着。
摸索着往楼梯口的光小心翼翼地走了半截,却忽然从后头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男孩儿扭过脑袋,只见到廊子最里头的窗户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打开,就有风进来,摇着边上扇敞着的门,一下一下打着晃。门里没有一点儿光出来,时不时能听到一声沉闷的咳嗽。
帮他把门关紧比较好吧……但或许,若是被当做了夜行的贼,又该怎么办呢?
男孩儿长长的耳朵垂着,微微打着晃儿。他弓下身子,轻轻慢慢地往门边上靠。又想到这模样也确实太像个入室的贼,便赶紧挺直了腰杆,将皱了的袍子抚平去。
刚扶上摇晃的门,却忽然被吓了一跳。
还没反应过来,就觉着那门板被什么力量一把抢夺过去,就听着“砰”的一声,牢牢闭去,连着天花板还在“唰啦唰啦”打着抖,簌簌落下灰尘来……虽然不经意间往里头瞟了一眼,却没能见到那房客的脸孔,实际上就一点儿光也没有,只是一片空洞洞的漆黑……男孩儿就楞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委屈地摸了摸鼻子,冲着门里低低道了声:“对不起。”
冰凉凉的风就拂着洁白半透明的纱,细细在男孩儿脸蛋上磨蹭。夜里有厚厚的云,把月亮遮得严严实实,却有道莫名的光,亮堂堂照下,拖开长长的影子。男孩儿将袍子裹了裹,咬着牙轻轻打了个喷嚏。就探出身子去,想要把窗关上。
奇怪的是,在里头还没觉得,但一将脑袋探出外头,便听着那院子里的歌声格外的有点儿刺耳……声音大了许多,简直像是贴在了耳朵边儿上。又乱哄哄听不清歌词……男孩儿顺着声音望向前院的篝火,却在屋子的转角后头没有见到一点儿光亮。他眨了眨眼,踮起脚尖儿又探了探身子,想要看得仔细些。
脊梁上忽然窜过了一阵扎人的恶寒。
免打了个哆嗦,缩回来转过身子,
“呀!”他轻轻叫了一声,但马上咽下喉咙。
旅店的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没有带灯,因为穿着身漆黑的睡袍,那**在外的洁白脸孔就像是飘在半空里似的。她忽然弯下身子,捧着男孩儿漂亮的脸蛋儿,凑近过来。模模糊糊间,冲着他浅浅地笑了,
“不好好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呀?”
像是一双冰块,那寒冷抓住了他,刺得全身的毛孔都要收缩起来一样。男孩儿打了个哆嗦,握住女主人细细的腕子,轻轻将她推开,“我有点口渴,有水吗?”
“当然!”漂在夜里的微笑一点点升上去,那女人顺势牵上男孩儿小小的手,拽着愉快的步子往楼下走,“但我们六十年前就不再供应烈酒了,不过,当然……我有最好的葡萄酒。”
“谢谢,但是我不想喝酒,只要给我一杯水就可以……”
“当然,”女主人飞快地打断了男孩儿的话,“我有最好的,”她紧咬着牙,重重地吐出了最后的那个词儿,就好像那是一句骂人的话一样,“葡萄酒!”
“呃……我是说我只要一杯水……”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现在很口渴,但是谁不想要喝一瓶美味的葡萄酒呢?况且我这里的是,”
她忽然顿住,就好像在拿捏什么华丽的辞藻,想要仔仔细细将那美酒描绘一番,但最后吐出来的话语依然是那一句:
“最好的。”
男孩儿抽了抽鼻子,最后决定还是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他任由她牵着,踏进楼下温暖的光里……男孩儿使劲眨了眨眼睛,因为那厅堂却和印象里的大不一样……那里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天花板有四米,不,足足五米高。上面镶着一整块镜子,没有一点儿缝隙,填得满满当当。
在广场的最中间儿,升着篝火,那些年轻人们**,手牵着手,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儿,一边唱歌,一边将腿高高踢起来,跳起有点儿古怪的舞蹈。挂在大腿上边的那东西就随着动作一下一下地甩……免的脸颊火辣辣的发起烫,缩了缩脖子避开视线。
“你不要见怪,”女人兴高采烈地牵着男孩儿,走近火边上去,在那不远处摆着张圆桌,用三本玛娜卡尔圣典那么厚的木头,整个刨出来,有一条小渔船那么大。却在那当间儿,只孤零零地摆着一瓶没有标签的酒,和一枚脏兮兮的玻璃杯。
“你不要见怪,”女人边笑着,边将塞子拔掉,“吨吨吨”倾下红澄澄,又带着点儿黏糊糊的漂亮液体,捏着杯子细细的脚,凑近到鼻子前晃了晃,“他们每天晚上都这样寻欢作乐,但是,哎……他们是那么可爱,我又怎么能拒绝呢?”
听着这话,那些跳舞的男孩子们便停下来……每一张脸庞都红扑扑的,结实的身板上挂着细细的汗珠……他们嘻嘻地笑,围上来,互相搂着肩膀。
歌声依旧,
“欢迎来到伽罗尔旅馆~~~~~~”
“来,喝了它,美美的谁上一觉吧。”女人兴奋地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将倒得满满的杯子小心翼翼递到宫本免面前,干枯粗糙的指头就那么打着抖,碰上他高高竖起的兔子耳朵。
那酒闻起来,
有股子铁锈般的腥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