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郁闷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一脸地生无可恋。
至于原因……
在我没有注意的时候,那两个妹妹像是组团一样溜进了我的房间,而我一直摆在床边那本显眼的日记本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被发现了。
我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看了什么,看了多少。
不过,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在日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心事了。
而里面最多的篇幅,几乎都是关于我对妹妹的渴望,以及那最开始对邻居家女儿的遐想。
被妹妹偷看到了自己是个妹控的日记录我,证据确凿,我已经毫无颜面了。
“真恶心,果然是个变态……”
这是云纱在被我发现后对我的评价。
而月儿在一旁安静着没有说话。
虽然说明明是她们偷看了我的日记,明明是这两个家伙侵犯了我的隐私,但是,我毫无对她们生气的理由,而且感觉自己已经彻底没有脸面当一个哥哥了。
“呜呜呜呜~”
我真的很惨呢。
傍晚十分,舅妈回来了,然后悉心开始准备丰盛的晚宴。
我一直在一旁打着下手,而云纱则是帮忙替月儿准备床铺了。
我一边端碗递勺,一边时刻留意着墙上的时钟,而终于,在七点多一点时,屋外传来了一阵细小的摩托车的轰鸣声。
我凝重放下汤匙,一个箭步冲到了屋外。
明明还是很早,但屋外却已经漆黑不见光影,似乎整片天地都被一块黑纱笼盖。
“你确定要这样吗?”
舅舅摘下头盔,平时有点秀逗的脸上展现出一片严肃与刚毅。
“答案已经不需要我再说了,很显然,现实不会像花一样美好,现实中的黑熊可是比那些小熊玩偶要残忍恐怖千倍万倍……”
“我知道!”
我打断了了他,深深吸入了一股寒气,寒冷的空气让我胸口一阵颤抖。
“但是,我不想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那场车祸导致的原因,起因什么的我才不想知道!”
“现在的日子已经够享福了,我不想再去回想那件事。所以舅舅,算我求你了,就算是真的,也可以把它当做没有吗?”
我低下头,没有看向那个男人的勇气。
“但是这样对云纱来说并不公平,她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就算是她犯下的错——”
“不,不是的,求你了,舅舅。”
他挪动着脚步,细小的枝丫在他脚下窸窣作响,它们似乎已经粉身碎骨。
“好吧!”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依然让我感到无比地沉重。
当舅舅刚进屋的时候,云纱已经赶到了厨房,但没有想象中那冲过来的焦急询问,她只是站在他跟前,像做错了事一样低着头。
“啊!今天真累啊,哦!差点忘了那件事,一直让你提心吊胆真是抱歉了,云纱。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就是需要这种锻炼呢。嗯!现在很郑重地告诉你,在经过很严密的调查和确认之后,我的妹妹及妹夫也就是你们的爸爸妈妈,他们的车祸纯属意外,他们出门的原因也只是很普通地去医院,与那所谓去买玩具熊没有任何关系。”
他开始时伸着懒腰,但说着说着表情变得十分庄严肃穆,像是在对着教堂里的神父做着祷告。
看着这个异常出色的舅舅,我的眼中竟然突然一阵酸涩。
“是吗……”
他表现得很完美,但是她的反应却很平淡,对于那个放松的答案,她表现得并不是那么放松。
似乎是觉得有所不够,她又缓缓抬起头来,在那憔悴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啊啊啊,都快饿死了,赶紧入座吧,我都迫不及待了。”
“嗯?等等,桌子上那只蠕动的一团是什么?!”
“等等,不要那么快啊!你不是客人吗?!”
是啊,一点都没有客人的模样。
但是,这个已经不是客人的妹妹,却像一个异乡的来客,在饭桌上心不在焉,举筷维艰。
“我吃饱了。”
她放下碗筷,然后轻轻起身,在走廊处离开了我的视线。
“木子也吃饱了,嗝!”
“这么快吗?”我有点惊讶。
“当然了,这里的一大半可是在开饭之前就被她吃完了!话说这么好的胃口真是少见呢,云秋小时候可是挑食得很啊,什么都不吃。”
舅舅说着说着又扯远了……
虽然我露出一脸的尴尬,但目光却停留在了那转角的走廊处。
那个身影,依然没有出现。
我看着那个拐角,却没留意到一个在意的目光同样在看着我,就如同屋外那被乌云遮掩的月亮一般,无人觉察。
舅舅和舅妈还是那么好客,虽然说了些什么我的女朋友之类的玩笑话,但却没有人在意。
因为在意的事和在意的人并不在这里,在意的人却在意着别的事情。
我躺在床上,拿起那小熊硬板的日记本封面,用它遮挡住了那耀眼的灯光。
这个本子,我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那时候,舅舅把它送给了我,作为我父母的遗物,作为他们最后的礼物。
“我希望你能用它来记录自己的成长,写下你的心愿,写下你的烦恼,我想,你的爸爸妈妈一定能看到,一定会替你完成你的愿望。”
“那我的烦恼呢?”我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曾这么傻傻地问。
舅舅点了一根烟,然后仰望着天空。
“男子汉大丈夫,烦恼的事当然是要自己解决了。”
是啊,自己解决,但是愿望不应该也是吗。
我一边想着,一边放下了本子。
然后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棕色的手帕与日记本的颜色如出一辙,只是上面各自的小熊并想象。
我将它放在自己的脸上,透过手帕,灯光是那么的微弱,那么弱小,越来越小……
强光刺眼,我在一片光芒中寻找着方向,然而我还是分不清那里是起点,哪里又是终端。
隐约中我看见了前方的一个人影,在光芒的照耀下,却是一片模糊的灰黑,我循着那个方向,渐渐摸近。
那熟悉的感觉,近在咫尺。
我醒了过来,手中拽着的是那块手帕。
吸收了汗水,微微有点湿。
我看着那盏依然明亮的灯,叹了口气。
再看看钟表,十二点钟。
十二点,睡的人已经睡了过去,没睡的人依然在想着心事。
万籁俱寂,我坐了起来,想关掉灯,却隐约听见了一道微弱的房门响。
突然,我的心忐忑不安起来 。
我走到自己的房门前,颤抖着伸出了手。
打开门,在我房间的正对面,门外微弱的灯光下,那扇挂着小熊日历的房门半开,夜晚冷静的空气在此刻焦灼着。
我踏出了房门,慢慢走过走廊。
在一片漆黑的客厅里,她躺在在沙发上,双手摊开着延伸到地板上。
注意到了我的出现,她站了起来,然后袖口在脸上甩了甩,笔直跑向了屋外。
黑暗中,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晓她的心情,但从我身旁经过的那一刻,一滴泪水飞起,洒落在我的手上,缓缓流下,最后融入了那块手帕之中。
屋外,诡密的乌云将月亮遮盖住,阴凉的薄雾弥散开来,侵蚀着每一寸空气,寒冷的风像是刮进了心一般,颤抖着每一块肌肤。
她站在我的跟前,相距只有数米,却却像是隔了数个世纪。
“云纱?这么晚了,是出来散步吗?”
我向前走了一步,她却回应丝地也往后靠了靠。
“我去问舅舅了。”
“哦?是吗,但是结果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不是都和你没有关系吗?”
我勉强地笑着,笑得那么假,那么天真。
“你还在骗我吗……他都已经告诉我了。”
“!”
他,舅舅,为什么?
不是已经演得那么好了吗?亏我还对他那么认真的那么逼真的演技感到佩服,亏他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亏他已经答应过我……
但是,真正错的人,是我。
“对不起。”
“你不想再解释解释吗?”她的声音很小,小到似乎这只是个很普通的建议。
“我不该瞒你都,就像舅舅说的,你有权利知道,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又能怎么样呢?我们能做的,只有抱着微笑下去……”
“是啊,舅舅也是这么说的,他说着你的良苦用心,说着他们对我们的期望,说着爸爸妈妈的美好憧憬……”
她温柔的声音就像这一阵柔和的微风,但突然,乌云掠过月亮,月光照下,投下一块块残影,一整狂风吹过,影子像魔鬼一般翻滚着,哀嚎着。
“我也让自己这么想,想让自己忘掉那件事,我拼命地在脑海里说着‘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但是,我就是没办法忘掉!”
她摇动着自己的脑袋,头发披散开了,凌乱得像一根根断线。月光投影下她瘦弱的影子,在光芒与漆黑的**处,她穿着粉色的睡衣,像一只绝望的兔子发着抖。
“总是有熊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然后我就会想到那一天,爸爸妈妈一起去为我买熊的那一天,他们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天。我梦见了自己搂着一只熊,是那只熊,是它夺走了我的爸爸妈妈,我们的……爸爸妈妈……”
“云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