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没有与我谈谈话的功夫,每时每刻都不在想着如何让木子上学,因为证件原因,我想到了自己家里,也就是舅舅那个小镇子里的小学,那里成了一个唯一的希望。
但是,我只是不确定地给着提议,终于,这天中午刚回到家就收到了月儿兴高采烈的回复。
她带着淡淡的笑容,但微红的脸蛋暴露出了她些许激动的心情。
“木子已经报名了,而且可以马上开始上学。”
“这么快吗?”我非常吃惊,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切她都已经弄好了,要知道她也只是开始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渐渐熟悉而已。
“是云纱帮忙的,她请舅舅帮的忙,舅舅真是个好人呢。”她喘着带有节奏的气息,但很明显有点急促,仿佛在对着家里人说着邻居的友好。
原来是云纱……我在心里嘀咕着,没想到这件事她竟然处理得这么快,这么上心。
“木子呢?我觉得还有很多事应该要好好商量一下吧。”我皱着眉头,毕竟让木子离我们这么远很让人不放心。
“木子已经在舅舅家了,大概明天就会去上学。”
“嗯?这么快吗?”
“嗯,我已经和舅舅谈好了,暂时让木子住在那边,每个月我都会去看她的,然后费用的话也已经说好了,并没有多少。”她认真地说着,表情有点严肃。
“费用的话没必要的,舅舅……”
“我知道,但是是哥哥的舅舅,这个世界的舅舅。”她打断了我的话。
说得也是呢,归根结底,她们和这个世界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她们和这个世界的人们根本毫无关系,所以她要做到事事分明,对我的舅舅,甚至包括我?
“而且,舅妈也很贴心,木子肯定不会吃苦的,我相信他们。”她抬起头,笑容像一抹午后温柔的的阳光。
“可是月儿……”我话音刚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如其来的距离感让我说不出任何安慰甚至是贴心的话语,仿佛我只是漫漫人生路上出现帮助她们两个异世界来客的路人,而她们正以一种必然而缓慢的趋势慢慢离我而去。
莫名地有点害怕。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我低着头,她看不见我的表情。可能她也因此没有明白我的话的意思,依然笑着点了点头,像是在咖啡店里对着客人微笑的女仆。
午后,毫无睡意的我终止了午休,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客厅里,桌上摆放着插着几束繁茂的枝茎的花瓶,而上面很不搭地只开着一小朵白白的小花,淡黄色的花蕊像是从白茫茫的雾海中升起的朝阳。
这是一朵孤独的水仙花。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花朵旁边的茎上被掐摘的痕迹。
正当我看得出神时,钥匙在锁中咔嗤契合的响声传来,云纱穿着棕色的长筒靴走了进来。
看到我在客厅里呆坐桌前,显得十分惊讶的样子。
话说从舅舅家回来之后,也才过了两三天,但她的心情已经和去之前截然不同了,对我也相对友好了很多。
“你中午的话经常回来吗?”我突然问了个问题。
之前的话我倒是一直待在房里,偶尔月儿在家的时候才会破例走出房门,倒是没怎么看到过云纱。
“当然,心情好的时候当然不会回了。”她回答道,但表情很明显不是心情不好,那件事过后她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错。
“所以现在是心情不好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看到你也在就是了。”她依然很不喜欢说友好的话,笑着说。
很奇怪,她的笑竟没有了以往那种高傲和嘲讽的意味,平静而美好,像一个温柔和善的妹妹。
我并没有在意这些话,突然问道:“月儿……木子的事是你和舅舅说的吗?”
她像是有点诧异,本来已经快到了自己的房门口,却突然往后踮了踮脚,表情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像是一个表情多变的人偶,她轻微有点怯弱的表情突然骄横起来,昂起头,泪痣像一道不讲理的疤痕挂在眼角。
“是我,怎么了?是我主动帮月儿的,她只是有这个想法,木子也不知道,我只是把这件事主动提出来和舅舅商量了一下,在那之前我们可是经过了很紧密的商讨的。”
我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虽然她的语气充满了焦灼和不屑。对,没错,这两种完全不搭的语气云纱竟然能同时表达出来,不得不让我对她那张透着一股微光的薄唇感到好奇。
但至少我感到很欣慰,这些话听起来就像像一个做错事还死活不承认,结果是在为别的孩子犯的错承担惩罚。
从最开始我就说过不能让她们的身份暴露出去,这些话虽然说的次数很少,但分量足以成为底线。每个看过电影的人都知道,异类的命运在其他种群里的结果会是什么。
看到她有点误解我的意思,我只好抿起嘴,想要解释一下,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却突然一只手挽过自己的腰,侧过脸说:
“反正省了某人的功夫了,要是换成他的话,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
她突然看向我,嘴角往回收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是吧?”
我勉强地笑了笑:“这件事也是迟早的事,而且还要跟舅舅商量,但是本来应该做这件事的人,是我。”
不单单是木子的学校问题,往自己家里塞人本身就是一个会牵扯到个人信息问题,留宿家庭肯定要对你的社会信息和个人信息有一定了解才会答应。
“这件事我很少去想,不是因为不重要,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我的能力很小,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我完全不敢想象会遇到什么情况,怎么去解决这个身份问题。”
云纱面无表情,但眼神严肃,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但是不迈开步伐又怎么知道能走多远呢?我不应该在一开始就放弃的,我没有资格放弃。云纱,谢谢你,谢谢你替我迈出了第一步。”
“不用谢我,我是为了木子才这么做的,而且舅舅那边也是很好说话的。”她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在说着很平淡的话。
我笑了笑,突然有了一种云纱是个替人着想的妹妹的感觉。
“但是,真的那么渺小么?你这么……算了,没什么事。”她像是在意着什么,但却转而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门,伸出手对着那扇已经没有了小熊贴画的棕色房门。
走着走着她却突然又停了下来,似乎面前立着一道隐形的墙,难以逾越,墙的另一侧是温暖的心房。
“不管怎样,月儿和木子已经是我们的好朋友,在这个学校我的朋友甚至都没有来过这里,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她们甚至比朋友还要亲密,我总是不自觉想为她们做点什么,这种感觉很奇怪,姐姐曾经告诉过我,这是家的感觉。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们明明出现得那么奇怪,和你一样,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呢?很奇怪不是吗?”
“谢谢你,云纱。”
“不是说过了不要说谢谢了吗?”
“现在你愿意相信了吗?”
“相不相信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一切都无法用科学来解释,只有用‘命运’才说得通,就像有一条锁链,将我们链接在一起,让我们一起欢笑,一起悲伤。”
我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说出这么文艺的话来,像一个饱含文学的诗人,又像一个富有内涵的中二病。但我知道,这就好比我的记忆,一切都是串联在一起的,追根溯源可以发现光束的来源,放眼脚小才能看到它前行的方向。
“真的希望木子能够上那所学校。”她闭着眼,似乎在做着虔诚的祷告。
“只有这样她们才算是真正被这个世界接纳吧。”我补充着,却又后悔自己又在说着这种花哨的话。
“但是,月儿……”她声音微弱,双手垂下,立在了原地,似乎自始至终就没有进入房间的打算。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 月儿也一定可以的,我保证。”我一字一句地说着,斩钉截铁。
似乎这不单单是某个人的愿望,或者某种道义上的想法,而是穿越了世界来自亘古的誓言,陪伴着命运,它再次降下了花瓣,等待着洗礼。
云纱没有回应我的话,却也没有立马动身离开客厅。
话题似乎到这里就结束了,一丝尴尬悄无声息地弥散开来。
“对了,你放在我那里的那些‘熊’什么时候拿回去啊?”
提到熊,原先那个话题的严肃应该会里面被欢快所替代。虽然我并不喜欢熊,但这种傻头傻脑样子的生物貌似也不让人讨厌。
提到这的话,一如以往,她大概会说道:“放在你那里碍你什么事了吗?把那么多的小可爱放在你的房里,赏心悦目,你就好好感谢我吧。”
当然,前提还是不嫌弃我的“肮脏”的“狗舍”。
云纱棕色的长筒靴像一个稳健的模型,微微挪动了两步却看不出有何位置变化。她鬈曲的发丝像一束在风中妖冶的丝带,垂垂落下,腰间,手指捏着自己的淡黄色的袖口。
“暂时……先放你那里吧。再过几天有人要来,我房里放不下了。”
像是一个借口,却又像是一个通知。没等我继续问点什么,她已经打开房门,然后将客厅和房间分隔开来。
那扇棕色的房门上,椭圆形的浅色印纹证明着曾经那里有着什么东西,现在那里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