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洛溪至今还记得的缘由……是因为那天百日誓师大会上，每一个人都要签名。

所有人的名字都写在了那块宣誓词旁，娟秀、飞扬的字迹都有。班主任却说你就别上去浪费墨了。其他同班同学都一脸奇怪地看着洛溪，只有洛溪自己耳根赤红。

现在过去那么久了…洛溪还记得。

如今洛溪从窗口远远望去，草坪乱七八糟，草坪上枯黄一片，没人打理的草坪和过去完全不同，像是一片乱土堆，上面插着几块破木牌。

即便还完好无缺的绿草坪，她也早就记不清那天她是坐在哪里了…

“在看学校哪里呢？洛澈。”慕晓霞笑盈盈地问她，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依旧还是那么温雅动人。

“…没，没什么，就是看看而已。”她突然被问到，不知道为什么，很奇怪——这个女人的每一句话，洛溪都愿意听。

只是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曾经在满天繁星孔明灯的夜晚，有一只迷途的小羔羊被她牵引回到正途。

“来，喝杯热茶吧…”

“谢谢慕老师。”洛溪低头看了看手抓饼，想来想去还是塞在口袋等会再吃。

洛溪正捧着慕晓霞泡好的茶，热气腾腾，喝一口觉得很暖胃很舒服…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不在，大概都去值班了吧？

洛溪见过的人有很多，有天赋异禀却万倍努力的人，有发奋努力到最后却惨败落魄的人。

但洛溪很少见到闲人。

大家都是忙碌，各有各的事，谁会闲得发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洛溪见到的人，都不是闲人。

可……偏偏她自己现在就是闲人。明明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但是她却坐在这里，不该出现的地方。

“她有没有拿到奖学金呢？医学院的排名可不容易…”

“拿了吧…”

洛溪自己也记不清了，不重要的事情洛溪从来不去记，但是其他人却很在乎的样子？

“有经常回家一趟么？”

“……很少。”

洛溪想想……见到父母的片段都是零零碎碎，怎么会回家？事实上，她也找不到自己的家究竟在哪…

“还是那么爱早起吗？高三时她常常很早起床的，她班主任还经常说到。”

“是…是吗……班主任还记着洛溪姐么？”

说到高三班主任，洛溪还是有点不大自在。

“记着呢……李老师还常念叨着自己管教太严了，还有点小心眼。”慕晓霞说。

“那时并没有起得早…只是觉得睡不着。”她绕了绕话题，班主任打电话给洛溪过，只是没有谈及一点感情问题。

“晚上睡不好吗？”

“对……睡得不怎么好，毕竟事情很多很杂，要挤挤时间。”

洛溪凝视着茶杯内荡漾的波纹，浮现出一幕幕。

“哦……她忙的时候顾不上休息也是不好的。”

和慕晓霞聊天似乎永远也不会觉得累，就算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她问什么，洛溪就照常回答什么。

“怎么样？你姐姐读过的这所烂学校还合你口味吗？”她笑着说。

“这个……”洛溪还真是被问住了。

“开个玩笑…你和洛溪很像呢，进门时，我差点把你认成洛溪了。”慕老师似乎很惦记她。

“嗯嗯，很多人都这么说…”

洛溪见到老师…还是觉得不该说的话不能大嘴巴。

“…洛溪那孩子也走了很久啦…能见到你也算是见到她了？”慕晓霞叹口气。

洛澈擦着汗：“…呃，嗯。”总觉得听着怪怪的…

“她有在读研时遇到什么困扰吗？在外读书日子很苦吧？”慕老师突然问。

洛澈愣了一下：“……应该有吧？不过姐姐可以处理好的，不用担心。”

她低眉咬唇，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怎么会没有？在外头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事、看过各式各样的人，都只是苦在心底。

“不担心不担心……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不需要别人多操心的……”

“是……”她点点头。

聪明…其实她知道洛溪这个人并不聪明。

“嗯。以前从未见得她热衷于任何事，结果…她竟能一鸣惊人呢…真的现在想起，觉得不可思议……”

慕晓霞说着说着停住了，挽了耳旁秀发，轻轻笑了。

洛溪沉默了…从没听过这么直观的评论，也没人说。

从未见得？……是这样吗？

洛溪没想过别人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她以为在慕晓霞眼里，自己的成果是天道酬勤，是日夜以继努力的结果。自己并不是什么天选之子…这个世界上哪有天才…这个世界才没有天赋异禀的人。

看来……只是自己以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