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業煌華实验室——灯光在实验室里幽幽地亮着,各种仪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走廊尽头厕所滴水声都清晰可听到。
“最后的试药计划还是不行吗?”洛溪再问一遍确认,即便早就接收到了电子邮件和电话通知失败的现实,不过面对面和墨冰交流还是第一次。
墨冰失落地摇摇头:“洛溪前辈,很遗憾我们都失败了,绝大多数…大多数孩子对靶向药毫无反应,癌细胞杀伤力和抑制都低于20%,根本连化疗的底层效率都达不到,只能说我们没有找到脉门……真的很遗憾失败了。”
“是吗……”洛溪没有叹息,只有平淡地回应,眼神盯着实验室里的器具,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她身姿挺拔,尽管身体有着耳聋腿瘸的不便,但站在那里却有一种独特的气场。
墨冰有点好奇,洛溪一般试验失败都会总结经验,准备下一次试验,可今天洛溪很安静,真的让人窒息地安静,于是墨冰问道:“前辈,到底你在等什么…是在等人吗?”
“没什么。失败了就失败了,怎么,不打算继续了?”洛溪的声音平静而沉稳,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業煌華和DENG都不愿意支持我们了…师兄他们也都回各个组内办他们的事情了…”墨冰话语中带着埋怨与委屈,努力了那么久,可業煌華学院和DENG都从没有把这里当做自己人,输和赢都无所谓,成功和失败都可以接受……仿佛他们根本不在乎靶向药是否真的能做成,只要统筹资金到位了就可以了?连计划成功与否都不在乎了。
“……我早料到,一群半途而废的废材,当初就应该不听所言的。”洛溪微微皱眉,嘴角泛起一丝不屑的笑意,她双手抱在胸前,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手臂。
“前辈,他们其中某些师兄师姐也有各自的课题和毕业需求,我们只是拜托他们闲余而来。”墨冰还是拦住了洛溪,毕竟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这样子不就是走极端?
“你想什么呢?我又没怪他们…”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宠溺与无奈。
“洛溪前辈你的意思是?”
洛溪看着她不由地笑了:“现在呢,我并不是怪他们走了,更没有怪他们失败了。这都与此没有关系…”
“那是……”
洛溪挑眉一抿嘴:“你这个脑筋一根,怎么能才能斗争得过他们?怪不得老是被边缘化了。”
“……我只是做该做的事情。”
“算了,跟你多说无益,你暂且先积攒实力,等哪一天能明白再说。”洛溪说罢就要走,却被她拉住了衣袖。
她珍重地说:“洛溪前辈一直都是我的队长,不管你在哪里,你都是我的前辈。”
洛溪心里有点暗爽,可还是绷住脸:“诶一边去一边去,谁叫你煽情了?再说,老娘就算再过一万年还是你前辈。”
“DENG还要求前辈你归队,他们委派你进修学研的期限已经快到了。”墨冰提示到,因为DENG同时也要求墨冰及时归队,这算是同时传达消息,但洛溪一向是不听从任何指挥的。
洛溪淡淡地说:“我知道。”
“那你为何还不回去自己的岗位呢?”
“上班上累了休息休息不行吗?”
“前辈不是这样的人。”
“你回去不就行了,DENG少了我难道就转不了了?”她转身背对着墨冰,双手插在口袋里,那略微佝偻的背影却依然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倔强。
墨冰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只得提起另一个线索:“前辈…你还记得朱雀笔吗?…”
“记得。”
“或许我们可以借用?”
“不行,朱雀笔是南台寺的宝物,离开了佛家弟子怎么办。”洛溪随即否决了,“我把笔放在南台寺就是因为那笔在他们手里比在我们手里更有用。”
“那玄武剑…”
“同样如此。比起我们,其实世界上还有更多受苦受难的人,那些宝物对于他们来说更重要……”洛溪拍拍她肩膀,“我们有手有脚,吃喝不愁,比百分之九十的人已经好多了。”
“那……洛溪前辈,你还能坚持多久?”墨冰含蓄地问着,毕竟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
“癌症吗?反正一时半会死不掉。”洛溪像是在讲述其他人的事情,“对了,你把靶向药的最后一份样品给我,反正也是处理掉。”
“前辈我不能……”墨冰紧忙说到,可洛溪打断了她的话:“拒绝我之前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前辈你说。”
“是谁在你没人收留的时候给你地方住?”
“是你。”她低垂着头,刘海耷拉着在额前。
“是谁每次在加班,做晚饭还预备你一份?”
“是你”
“是谁把你的学籍和户籍搞定的?”
“还是你”
“是谁直到最后还站在你身边呢?即便你犯错。”
“前辈对我和亲妹妹一样…我这辈子都难报答你。”
“那!”
“那样品你知道的,副作用多且不说,毒性范围不可知,随意交予你手,你又是胆大包天的人。”墨冰顿了顿,“我不想看着你死。”
墨冰和洛溪朝夕相处,她当然知道洛溪的尿性,不出三步以内必定把药往胳膊里打进去。
“算我白说,你就是拌不开坨面拧不开的罐头!…”洛溪愤愤地转头就走。
“前辈!”墨冰还想解释什么。
“我不是你前辈!你也别找我!”洛溪气呼呼地说。
“洛溪前辈!”墨冰追上去。
“到时候等我死了,你就到我坟头上,多烧点纸钱给我!”洛溪边说脚下步伐越来越快,墨冰又怕追的话洛溪会越跑越快摔倒,于是就不敢追上去。
洛溪……是个逞强又高傲的人,以至于说起狠话来都言不由衷。就算是放狠话,说墨冰——都是如此的。
墨冰低落地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着洛溪离去的方向,许久之后,她缓缓地蹲下身子,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肩膀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