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空荡荡的，洛溪打开门只见到自己邻座的茜茜，她独坐在那发呆。
“哭丧着脸干啥呢？”
“我没考好啊啊啊……这会又没考过，我都操作考了两次，笔试还要考…整个寝室就我没过…”她趴在桌上哭嘤嘤。
“多看书多刷题，别哭了昂。”洛溪漫不经心地收拾着书包，这会时间还可以去跑会步刷一下运动步数。
“要是让我考证考编通过，就算少十年，哦不二十年阳寿都可以，实在不行三十年四十年也可以商量！”茜茜大喊。
“有这么夸张吗”
“姐你不懂…”
“你把这些事看得太重要了。”
她哭丧地说：“我要疯了…我现在只想考证和考编…这两件事就是贯穿我的人生始终，所有拿什么来换都值得……”
“那，还有数不尽的事情呢？”
“还有啥啊？”
洛溪既然说到此了，就清清嗓子到：“喏，你得考完编上班了，得找对象了吧？找完对象得买房结婚吧？结婚房子买市中心划不来得选个郊区吧？房子好了得买个车方便通勤吧？…”
“…你这么一说我感觉人生黯淡无光…”茜茜一把拉住洛溪：“要不你把知识分点给我好了！我真不想再挂了……”
“好好好，别瞎想了多做题看书…”
“可我知道…只要这轮考试没过又是各种难题堆上来，不是延毕就是找不到工作…好像我错了一次就无法跟上大家脚步了…”她挠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再次趴在了桌上。
“呼…”洛溪也轻轻叹息。
“之前是中考考好了去好高中就好了，高考好了大学就好了，现在是大学考研换专业就好了…仿佛我这一辈子都在追赶什么来着…什么都追不上。”茜茜哭唧唧地说，業煌華的毕业何其残酷，40%的毕业率，一旦延毕就是耽误一年。
洛溪也低声说：“…形势如此，只要落后一步就要追两步才能跻身一流…才能不被淘汰。”
“姐，你说的太对了，那你有什么想要实现呢？”
这可像是问道洛溪点子上了，这么久以来从来没人向自己提出这个哲学而富有人生深意的问题，但是问着自己到底什么值得贯穿人生始终，还真的一时半会无法回应：救死扶伤？赚大钱？衣锦还乡？找个灵魂伴侣？…洛溪伫立原地，思索良久——“…先去吃个肉丝面吧，饿死我了，再去拿个快递，我遮阳伞到了。”
“啊？”
“我说的就是我的答案。”
“姐你真是别逗我了，你肯定是想去三甲医院或者留在業煌華？要不去DENG体制内？…”
“怎么啦？吃面条也是很重要的事情，拿快递也很重要，也很幸福。”洛溪努着嘴。
“这算什么…”茜茜不能认同这个答案。
洛溪拉着她走到教室落地窗看，茜茜不解，但顺着眼光而去——熙熙攘攘的学生在校园里走动嬉闹，夕阳淡淡橘色散漫操场和跑道，远处还有男生们打篮球打羽毛球…广播站里放着舒适的纯音乐，楼下渐渐亮起的行道灯，像弹奏乐曲的钢琴键跳动，抬头还时不时望见划过天际的飞机尾云。
“我呢，要是一辈子都有吃不完的面和拿不完的快递就好了。”洛溪自顾自说，“不去考编也可以，不去结婚也可以，不去买房买车也可以。”
“这现实吗？”
“这当然不现实。但你的人生是自己的，无论任何人任何事干涉你，阻碍你，你都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前提是你有做选择的能力……到那时候，就可以变为现实。”洛溪字字真切，不像是仅仅在告诉茜茜。
两人相视而笑。
“姐，你说我能行吗？”
“你能行，一定行，必须行！”
“哈哈哈谢谢姐，洛溪姐最好啦！”茜茜说着就靠过来上嘴想亲几口。
“你别过来昂！死丫头别亲我妆啊啊…”
“嘿嘿…有姐陪我我心里有底多了。”
“不过你要是等着奇迹发生，那你就枕头枕高了。你再不学就等着卷铺盖回家吧！”
“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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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你说我有资格拿这朱雀笔吗”
“施主品性纯良，是不二之选，但老朽不认为持笔人是你，至少不应全是你…”
“大师，我既然受朱雀笔所托，那我便不会逃避。”
“这…”
“大师…那些赎罪僧人的惯例我明白，但能不能改呢？”
“老朽虽为住持，但并无修改律法条例的能力啊”
“大师贵为南台寺庙之主也不行？”
“枝繁叶茂，所涉之宽…”慧定大师不住摇头闭眼，手中佛珠紧紧握住。
洛溪淡然一笑，微微低首，站起身看着南台寺众僧徒打坐修行，有的在禅院扫地，有的在接应访客，有的在后院砍柴。她只是静静看着，院内几棵参天大树虽枝干粗大，但依旧被整个禅院困在其中不得延伸出去。
“我明白了…既然这样我不为难大师了…”洛溪侧身一笑，提包就走。
“阿弥陀佛…”慧定大师不知是在悔过还是感叹，只得看着洛溪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住持？为何不留下她？”大师兄问道。
“朱雀笔生来率性自由，她也一样。”
“可…住持…業煌華和DENG给我们的意思并不是…”
“无须多言…”
不经意的角落里窜出一只麦黄小猫儿，沿着禅院内的大树翻出墙外肆意跳跃，最终飞出禅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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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茜茜小师妹，我们叨扰了，就此别过。”
“大师兄你们不上去坐坐？”
“路途遥远，就辜负好意了。”
“师兄们路上小心，一路平安。”
大师兄微微一拜而走，而一众僧人也随之远去。
“此行我们无功而返…还再次折损朱雀笔…住持会责罚我们的。”
“师弟宽心，南台寺中唯有我们住持不会责罚我们。”大师兄微微笑到。
“不过也是…我们住持一向都是反对朱雀笔的使用……其实他自己用法也和洛施主如出一辙。”
“嗯…住持他也是高瞻远瞩，可对抗不了業煌華和DENG…”大师兄难得直言，面色沉重。
“大师兄别说了…这里全是業煌華的耳目。”随行师弟劝道。
“如今洛施主营救之路彻底无望，而那些穷苦孩子的阳光计划也会随之折戟…全是我的错。”大师兄看着断笔心中百感交集，“要是洛施主还活着就好了……她肯定能做出那靶向药并试验成功…”
“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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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讨厌自己。很讨厌，非常讨厌，时时刻刻都厌恶自己……自己知道自己很多很多缺点，但好像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自大自私自卑自傲，死倔死倔的，有时候就是个拌不开的坨面、拧不开的罐头。
我遇到困难也是逃避，不管是家里的，还是工作学习里的…我像是无法摆脱这囚笼一样，担子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只想卸掉担子…什么朱雀笔…什么试药计划…什么靶向药，都是他们强加给我的…现在每时每刻都有人监督，每件事每个人都想着让我言听计从…什么救死扶伤…都是功名利禄过眼云烟罢了…
我不想去救人…也不需要别人来救我。
——但是今天好像遇到了可以改变自己，让自己再也不讨厌自己的路。
“姐姐，买束花吧？”面前一个穿着不合脚鞋子的小男孩走过来。
“你等一下…”坐在台阶上摸了摸口袋。
“抱歉，姐姐没带钱出来…”我笑着从包里掏出一颗糖递给他。
“……”他默不作声，也没接着糖果，“姐姐，求求你买束花吧？”
我答应着：“好…那明天来买好不好？”
“姐姐…你能今天就买嘛？”
我缓缓侧身环视周围，果然有几个可疑的人带着鸭舌帽走来走去，这孩子连脸都脏兮兮的不予打理，想想都知道来路不明。
“那好，你要卖花干什么？”我掏出手机问道，摆出像是要付款的样子。
“挣钱…”
“说实话我就买一束花，告诉姐姐腿上的伤怎么来的？”我尽量细言细语地说。
“卖花就可以……不挨打。”
“谁打你呢？”
“…”不言而喻。
改变自己，让自己再也不讨厌自己的路，其实在一霎间就能找到，只在乎愿不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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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洛溪救这么多孩子就是从其中……拐卖和遗弃的？”乐才清楚这些孩子真正的来历。
“对。”
“我说怎么这个阳光计划凭空而出…原来是早有所见。”乐撇嘴道，时至今日…自己也理解了洛溪。
“前辈也有很多无名的人帮助她……不求回报地提供支持…但前辈一死……”
墨冰摇头叹息。
“她一死，大家也都知道是什么人在阻止他们了…”乐不甘地说着。
“前辈最后到了哪，我都找不到她…”墨冰问着。
“…你非得弄清楚干什么？不都已经过去了。”
“我就是不懂她最后去了哪里？既然朱雀笔都交给我们手里了，那她应该就等着我…”墨冰低头用脚尖画圈。
“我也想知道…”洛澈轻轻用拳头碰碰他后背，像只小猫挠痒，明明刚刚折断朱雀笔那么大手劲？
“……”
“……”
目光相对，乐也很无奈地摇摇头，他跟洛溪保证了不说的。
“她躺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我在手表里设置了一个脉搏检测仪，等我到那里时候就已经…”
“夙愿如此…”
三人沉默些许，墨冰站起身来：“下一步呢？”
“嗯？”
“你倒是比我还积极。”
“我早看出来你有计划，可直到我们选择站在洛溪姐这边时候，你才停手。”
“诶？是这样吗乐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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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众人走远。
“……”茜茜看了看时间，赶紧掏出备用手机拨号，语气轻快：“是我。”
“我们这边安全，你呢。”
“计划成了，他们走了，業煌華和DENG人员也尽数撤返。”
“明白，样品你该怎么办？”
“你们等我，我会以南台寺的身份进入業煌華附院。”
“务必小心，等你好消息。”
茜茜犹豫一会：“洛溪学姐说的，真的能实现吗？”
“她说的能行，她不会骗我们。”
“可是对全癌症细胞打击的靶向药…必定是摧毁免疫系统的炸弹，它的选择性、药的特异性肯定低…我觉得还是不够实际。”茜茜分析地说。
“那你说说。”
“这意义下，已经不是药，就是毒，将一切免疫系统的正常细胞一同打击的毒。”
“那最普通的布洛芬它本身有没有副作用？”
“有…”
“那每一个药是不是都存在着副作用？”
“是…但是。”
“那就是，常规正常的治疗下，这都是无法避免的，如果害怕副作用而不敢使用，那就本末倒置了。”
“…但是，我们能不能想想其他办法？”茜茜退一步说，至少孩子们还没离开業煌華。
“你还没去做就退缩？还是说你不信洛溪？”
“不是！我相信她…只是，没有相信自己。”茜茜急忙否定，低头看着脚尖，边走边踢着小石子，停在了一个樟树前。
“我信洛溪，而她舍生而留下的样品还在業煌華。”
良久，茜茜终于抛出心底疑问：“我们真的不能复活洛溪姐吗？当时大师兄他都力排众议准备对抗業煌華和DENG了。”
“…不能。”
“为什么！？”
“人既已死，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我不理解！明明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我们不复活好洛溪姐？这样一来，我们就有方向了！这样就肯定能办成的。”
“…我也不理解，我也在想为什么她非要最后用朱雀笔耗尽心血？但，她们两不理解也执行了。”
“她们是忠于洛溪姐，甚至不理解也会站在她那边…我甚至觉得算是愚忠、是不会变通…”茜茜早就想说了。
“既然洛溪已经死了，那我们只能相信自己，就算是她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我们要比她算的更多，想的更远，办的更果断，才能斗争下去。”
“…”茜茜犹豫地不敢回话，本来是帮忙串通个谎话，她没自信地摘着树叶子捡着树枝在原地画圈圈。熙熙攘攘的学生在校园里走动嬉闹，夕阳淡淡橘色散漫林间小路，广播站里放着熟悉纯音乐，身旁渐渐弹奏乐曲的钢琴键跳动，茜茜抬头还望见了划过天际的飞机尾云。
“你是等洛溪活过来？还是说和我们一起，做的比她更好？”比起质问更像是鼓舞。
“我…”
往昔的笑颜浮现在眼前——
我呢，要是一辈子都有吃不完的面和拿不完的快递就好了。
不去考编也可以，不去结婚也可以，不去买房买车也可以。
洛溪她何尝不想平稳宁静地走完一生，可他们不肯，他们逼着她做不由己的事，那就不由己吧，但唯独有一样不行，不能向压迫低头。洛溪宁可死，也不向他们卑躬屈膝，也不放下朱雀笔。
“…你去等着奇迹发生，不如自己去创造奇迹。”
“踏上西行路，比抵达灵山更重要——对吧？”茜茜作为佛门俗家弟子，早已了然。
“对！”
“那就走.”茜茜站起身，拍拍身上掉落的枯叶，她随手捡来的树枝渐渐褪去树皮显露出朱红凤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