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煌華学院——
数年后。
“这里就是業煌華吗？”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
“是…咱们家多亏了業煌華中有人做出来了抗衡癌症的药，你才平安无事健康地长大。”母亲拿出手帕擦擦他嘴边的污垢。
“那…这药一定很难得。”
“你知道吗？以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运动？”
“什么？”
“一场掀翻坏人的运动，他们不让我们普通人有药可治，不让大家活下去——让大家不得不去做化疗、放疗，去割掉自己病变的组织器官，唯独不让我们像人一样活着…栾栾，你觉得这种坏人，我们要不要打倒他们？”
“这种坏人就要下地狱！”
“对哦，但是呢，世界上没有地狱，我们可以让他看着我们每个人都能健康有尊严的活下去。”
“好！”
——自从那天以后，DENG中被揪出了因贪污腐化而迫害阳光试药计划的高层，業煌華学院也有害群之马被拉出来个个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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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你负责？”老王一脸诧异地看着墨冰。
“对啊…業煌華和DENG已经解散大多数了，剩下的就是一些洛溪姐的同僚，自然就留给我了。”墨冰淡淡地抽血，其实她的技术也不差，但是老王的神情特别扭曲，或许是墨冰抽血速度太快了。
“呃呃呃…感觉你抽血检查比打银鹰九号还要命…”老王夸张地说。
“别说话了老王，我怕你喘气不赢。”我连忙拿出棉签压在他的针口。
“…希望这次抽检结果是好的，不然连九号都救不了你，只能打八号了。”墨冰唬了他一下，八号的副作用当年可是让小查姑娘差点死了，还好调理得当才没事。
“…不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王即刻想掏出一根烟点上，不料直接被他老婆捏住耳朵——“你是不是活腻了？活久了？还抽烟？”
病房里传来欢快的声音。
——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墨冰整理好了文件就对我说：“银鹰九号最后一个试药者就由你去看。”
“我？…不一般都是你抽血检查吗？”
“你刚来实习，但是这个试药者她指名要你替她检查。”
“……”好吧我大概也猜到这个家伙是谁，而且每个星期都要我实习生去扎针练手……其实也没什么进步，每次都扎针都得来两下漏针的事故。
——
“哥哥！好久不见！”
“不上星期三才见过吗？”我无奈地说，摆出弯盘和针头。
“那也是七天没见到你了，我好想你。”
“得得得，别肉麻了，先打针吧…”
“好的好的，随便你打…嘿嘿。”她笑盈盈地伸出手臂，明明每次都被扎得眼泪直流、龇牙咧嘴的，但是嘴里却还是说扎得很准一点也不痛之类的。
“……”我屏气凝神一针下去——这次总算中了…不多时就抽好了血。
我总算舒口气，这下子打针我比她都担心——“没事……吧？”我抬头就看到她闭着眼。
“……唔，好，打得好…”她扯开嘴笑到。原来这孩子也害怕…
“你每次都喊我，不如喊你墨冰姐姐来，她打针不比我好得多？”
“你好不容易来業煌華学院里实习，我想……你可能会处处受制。”
“也还好了，你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癌细胞控制了没？”
“病去如抽丝，感觉肯定好一些了，但就是总觉得哪里不得劲……嘿嘿。”她憨笑到。
“有不舒服，随时联系，洛澈和墨冰的电话你都知道。”
“不能……打电话给你嘛？”她红着脸颊。
我？我能知道什么？但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便讲——“也可以，我比你摇人厉害，我可以喊我老师给你看也可以喊她们两来。”我淡定地笑笑。
她捣蒜般点点头：“嗯嗯好的哥哥，我什么时候打给你呢？白天可以吗你不会太忙吧？那晚上吧，我不会太晚打给你的…”
“行行行…到时候你先发信息我就给你打过来……对了，你早饭吃了吗？”我看她面色苍白。
“…嗯怎么了？”
“吃了的话那我就自己吃算了。”我又把鸡蛋揣进兜里，每次来都看她饿着肚子。
“我吃。”她连忙把鸡蛋又拿过来：“哥哥你给我的我肯定要。”
我看着她日渐回复的身体也欣慰到：“银鹰九号也好，你也好了。”
“哥哥，大家都好吗？”
“你说小胖他们？”
“嗯嗯…”
“小胖在老家跟着柯晓乐修车呢，丁玲也被体育学院录取了…老王嘛，喏，刚刚不是还和他抽血检查，他和他老婆都无大碍了。”
“茜茜姐和南台寺的他们呢？”
“慧定大师早就回到南台寺了，还是一样是住持的位置，我想南台寺和業煌華重新收留孩子们的计划马上又要出现了……到时候，院子可以扩建几倍！”我笑笑比划着说。
“真的吗哥哥？有多大啊？”
“好像是几个足球场大吧，就医院楼下的足球场那么大有几个。”我指着病房窗外的绿荫场。
“这样大家都会不听话的，都是一群调皮捣蛋的小孩…”她笑到。
“到时候你啊还是班长，带好大家。”
“那就好…”她低垂着眼帘。
“怎么了？你有什么不开心的？”
身着病服的她，摆弄着衣角，低垂着头：“哥哥……对不起，一开始我不该再三骗你的。”
“不是你的错，你也是想找到洛溪姐的样品，无奈才逃到我那里的，”我清楚她的无奈，面对業煌華、DENG的威逼利诱，想有更简单的办法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可…我不仅不是洛溪姐，连洛澈姐姐的名号都冒充…”
“是谁…很重要吗？名字是什么很重要吗？”我站起身看着窗外蹴鞠的孩子们。
“……我不知道。”
“其实我很能理解为什么有些女孩喜欢追星，人总是要有希望成为的人，要有憧憬的人。小查你有吗？…”我打开窗，微风阵阵时分已快到深秋。
“我…喜欢洛溪姐，也喜欢洛澈。”
“站在她们身边也会觉得很不自在吗？”
“只是……有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每次洛溪姐带我去医院，只能借用洛澈姐姐的身份证才能就诊……所以每次的就诊记录都是我的，在洛澈姐姐还没出现之前，洛溪姐一直都是喊我小洛澈，洛澈……这么喊，有那么瞬间，我就觉得我真的是洛溪姐的亲妹妹……当然她比亲姐姐对我还好。”
“名字不重要，自己是谁很重要。自己现状也不重要，自己想要成为谁很重要。“
“我愿意一直追随她，一直一直听她的话。直到最后，她都遵守了和我们的诺言，没放弃过…”
“春蚕至死丝方尽…”
“哥哥，我今天可以出门吗？”
“检查做完了…怎么了？”
“我们可以去看看洛溪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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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南台寺人影稀疏。
洛溪刚从寺庙内出来，下了十几步台阶，迎面就遇到一女孩，一瘸一拐地往寺庙拖，步伐艰难。
“这位姐姐你好，请问住持在不在？”
“你要干啥？”
“借东西。”
洛溪即刻懂了，头也不抬地问道：“…你借朱雀笔是干什么？”
女孩愣了愣：“为了救人。”
“妹子你虚得都面色发白，还是先救你自己吧？”
“我…我必须要救，不然他就死定了。”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很重要，比我的命还重要。”
洛溪微微眯眼，打量了下她—麦黄短发，面无血色，一身朴素的着装，但眼眸之中的真切无法伪饰。
“既如此，为何想到来南台寺救人，不是大庙道馆下也有玄武剑吗？那张道长可比我们好说话？”
“玄武剑认主不认人，朱雀笔却不会。”
“哦豁，你还懂得蛮多？”
“已经是…数不清多少次来见住持了…”小楠坦诚到。
“可慧定大师依旧是对你闭门不见。”洛溪补充到。
“是…”
“慧定大师不想看你送死，所以你就别枉费心思来求他了。”
“我也不想死…但更不想他死。”
“那你就想用朱雀笔改命？没想过自己想想办法？”
“我……能想过的办法都想了，可因果如此，姐姐你是不是佛家弟子？”
洛溪脸色一沉——“我当然不是，你当真不认识我？”
女孩转身欲走，洛溪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她后领，她双眸泪光闪闪，身形一瘸一拐地站不稳。
“…洛溪姐，对不起。”
“你这丫头不老实，到底是第几次见我了？”
她吞吞吐吐：“第七次了…算上这次八次。洛溪姐…莫非朱雀笔的持笔人也有因果知晓的能力？”
“你猜猜。”
“真的有嘛？”
“怎么可能，傻丫头。”洛溪这才松开手，顺手拍拍她脑袋。
“那你怎么…”
“我猜的，在藏经阁查阅朱雀笔就有记载和道家长生录、青龙诀的牵连，白虎符、玄武剑，你以为我是吃素的？”
“洛溪姐…不愧是朱雀笔选中的人，什么都瞒不过你。”
“少拍马屁，就算你舌灿莲花都不会借笔给你。”
“……”
小楠大口喘着气有点头晕，摇摇晃晃就站不稳了，两眼有点发黑，洛溪赶忙一把扶着她坐下，就着台阶两人并肩而坐。洛溪伸手掐住她内关，探脉细细数着，数分钟后才松开穴位：“没事吧？”
“还好，谢谢洛溪姐。”
“病很重？”
“算是……”小楠勉强笑着。
“身患重病，为什么还来借笔？”
“那姐为什么还在这里帮我呢？”
“…”洛溪难得哑口，自己确实想帮她。
“洛溪姐你每次遇到我，你都极力辩解，告诉我朱雀笔怎么危险怎么骇人，然而你每次都不顾危险用笔救我。”
“是吗？…”洛溪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望着上山的路，原来自己每次轮回都心软救人了…
“洛溪姐很好，我也很感激你，可我不想…”
洛溪砸吧嘴：“救你，便不能救他，每每最后没救得了你老公，你是说这个吧？”
“嗯嗯，啊……不是！暂时还不是啊…”小楠羞红了脸颊。
“那就是小男友咯？”
“唔，也不是啊…洛溪姐你在说什么啊？”
“哈哈…”洛溪难得这么开心逗人。
“洛溪姐你真无聊…我在说正事呢。”
洛溪笑着眺望远处山峦，白云皑皑，万物寂寥。
她笑容渐却：“是啊，很无聊……走到今天这田地，我连聊天的人都没有了…”
“…为什么？”
“因为要走的路太远，要做的事太荒唐，要好的同伴不再理解。”暖阳撒在青色地砖上，每一步台阶都明暗相间。
“不被理解是很痛苦的…”
“不被理解也算路上的一部分…”
“是…”
“那你说说前几次都发生了什么？长生录应该是有知晓未来的。”洛溪双手抱膝坐在台阶上，难得遇到同是持有宝物的人。
“啊？…这个。”
“不能说？”
“因为好事说了不一定应验…长生录很多事说出来你就会按照因果去走，但往往背道相驰。”
“原来如此…那我呢？我有什么好结局吗？”洛溪侧脸望着她。
“…这个…”
小楠一迟疑，洛溪便知道了——真是不甘心，虽然知道癌症在身难成大事，可被预见到结局也未免失落。
洛溪抱膝静静地把头埋起来，然后递过一支朱红凤纹笔。
“洛溪姐…”
“去吧，去救你的意中人。”洛溪依旧低着头轻轻地说。
接过笔的小楠犹豫片刻便往下走去……
此时，远处寺庙的慧定大师也默默看着两人——“师傅？你怎么了？”
“无事，倒是洛施主她，很危险。”
“师姐很危险？为啥？”
“她心善…又舍不得放下……朱雀笔在她身虽然得心应手，却太过于自损修为了。”慧定大师只是叹息。
“原来……师傅那你身体也不错啊，每次出去依旧救人如喝水？”
“你这猢狲！？调侃起师傅我是吧？”慧定大师哭笑不得。
“师傅别打，出家人戒骄戒躁！”看门的小师弟连忙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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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再次走进实验室，果然大师兄和朱雀笔断端都消失不见，墨冰刚刚跑出去也吸引了一部分人。留给自己的时间早已不多，分秒流逝就像是锁喉的吊绳。洛溪看着满地狼藉，错过此次月隐，再难遇到此次千载难逢的时机。洛溪止住微微颤抖的手，样品就在实验室内，此刻悄然无人，台面上明晃晃的手术刀片映出了倒影，自己一直在躲，放弃，逃避。
朱雀笔摆在眼前不愿持笔害得住持因此元气大伤；
靶向药近在眼前不及时争取害得孩子们治疗无望；
癌症缠绕数年却畏首畏尾不去理睬拖到无药可治；
这辈子一直在逃，这一次，不想逃了。
洛溪割开手腕静脉随着血流，洛溪右手持笔，字迹浑厚有力。恍然又想起那天借朱雀笔的女孩，她不顾生死也要去救自己所爱，自己用朱雀笔成药——其实都傻到一块去了吧？洛溪越写就越觉得身体变轻。朱雀笔的反噬接踵而来，青蓝色的脉络爬满了手腕。
洛溪不敢耽误，用尽最后力气关好门，一步一踉跄走出大楼。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孩子们的庭院，两者其实隔得不远，都在業煌華同半区内，但是自己不能进去了，于是缓缓靠在青色围墙外坐着——夜空星月灿烂，仔细听还能听到孩子们在屋里嬉笑的声音，用尽最后力气把笔折断，这样一来墨冰带走的那支必定能赋灵，这样一来就不会落在業煌華其他人手里了。
她慢慢蜷缩在围墙边，自己抱着自己，这样一来就不会孤单了。
洛溪抱着膝盖渐渐失去意识——
‘只是好困啊。’
‘本来很冷的，但又变得暖和起来了…’
‘说到底，那丫头肯定的因果，真的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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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台寺外——洛溪抱膝在台阶上许久，好像做了很久远的梦。
“洛师姐，这么快就出来了，和师傅聊完了？”小和尚拿着扫帚问道。
“聊完了。”
“那，师姐你这下一定能做出抗衡癌症的宝药了？”
“…不好说。”洛溪心底完全没底。
“师姐你这么厉害，还有業煌華第一医学院、DENG组织和南台寺的帮扶，一定能成功的。”
洛溪深深叹息一声：“就是他们才做不成……”
“啊？”小和尚摸头不知脑，毕竟身在南台寺还是比较单纯。
“没什么。”洛溪不想多话，免得这小师弟听到不该听的，于是抬脚就走。
“诶，师姐你不吃了饭再走嘛？”小师弟以为是自己得罪了什么。
“不吃了，时间不够了。”
“诶？这么快就要走了？”
“山下还有数不清的事要做呢。”洛溪头也不回地走。
小师弟连忙放下扫帚，几步屁颠屁颠下来问：“师姐师姐，你下次来之前可以先说，我去给你买你想吃的。”
洛溪反应过来，这孩子八成认为自己受了委屈，笑到：“那可不行，把我当成什么大仙了，来这清修之地大吃大喝的。”
“师姐你本就是南台寺持笔人。”小师弟说到：“朱雀笔主动选中的持笔人更是百年一见，那你当大仙也不是理所应当吗？”
洛溪哭笑不得：“只是他们认为而已，我不是什么厉害的人。”
“师姐还不厉害吗？医术好心地善，我想你一定能保护更多受苦受难的人。”小师弟早听说过这师姐来南台寺就顺手救了个窒息的人，不免觉得更是天意所为。
洛溪淡淡地说：“你呢，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为什么不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呢？”
“我…”小师弟年纪尚幼，只是觉得洛溪很不开心，想说几句宽宽她的心。
洛溪淡然一笑，回身就走，摇摇手说：“还有别叫我师姐，我又不是佛家弟子，称不上你的前辈。”
“可是大师兄都交代了你就是持笔人…”
“…真是，走了走了。”洛溪对这欲加之位无可奈何，就像永远也逃不脱的囚笼。
“师姐师姐！…”背后又传来这小师弟呼喊。
洛溪满头黑线：“你这小子，都说了别叫我师姐了…”
“师姐师姐你看，有个女孩朝你招手。”
洛溪顺着方向看着台阶下交错的盘山公路上，有个瘸子在大力招手挥臂——“洛溪姐！”
“你不是走了吗？”洛溪也隔着山路大喊。
“我仔细去问了问张道长！他说可以告诉你是或者否！”
“……”洛溪心中一阵悸动，原来这孩子折返的缘由就是去问了长生录的源头——南岳大庙。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替自己办事吗？这傻姑娘…
“师姐师姐？说啥呢？是预知未来吗？”小和尚赶忙好奇。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来！”洛溪一把揪住这小师弟耳朵，要是牵扯不好他也会遭罪。
洛溪自己又惊又喜又怕，犹豫半天不敢回话，即便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洛溪姐！”小楠大喊。
“我…我……”洛溪饶是再厉害也变得结巴，人生第一次进退两难，第一次遇到了路阻不敢上前。
“师姐？”“洛溪姐？”
远远望着的慧定大师也手持佛珠默默颤抖，期待着长生录持有者的预见。
洛溪只是默默指了指自己——只见小楠毫不犹豫地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傻姑娘仿佛全身都在用力，洛溪笑颜渐开，也大力挥臂招手回应。
熙熙攘攘的群鸟在林间里飞动嬉闹，艳阳蓬勃橙色散漫台阶和山路，远处还有人们挑水拾柴…鹈鳺在山间布谷布谷，湛蓝的天空上白云皑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