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夜
走廊很暗。
冰凉的长椅在无尽地延伸。
面前的门缝中透出昏黄的灯光，而我的面孔已然被黑暗所隐藏。
这是家小小的诊所。
坐落于真主之子领土边缘的一座小镇上。
镇虽小，但依然繁华。
到这里时已近黄昏。
把不死之鸟用LR藏在了附近的森林中后我就抱着蓝跑到了镇上。
大型医院均被真主之子所控制，肯定是去不了了，我只得带着蓝找上了这家小小的诊所。
一路上蓝都还有呼吸，只是昏迷不醒，似乎在忍受着某种痛苦。
医生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性，白色的医服已有些破旧不过却依然整洁。看到我怀中的蓝后，她二话没说就把蓝接进了诊室，而诊室的门也随之在我面前关闭。
从那时算起，已过了些时候。
蓝到底怎么样了....
我不禁地越来越焦急，而我以前似乎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虽然我的心中动荡不堪，但我仍然安静地，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咔”
门打开了。
一瞬间的灯光有些刺眼，但立刻又恢复了黑暗。
医生已走了出来，们也被她随手关上。
看不到里边发生了什么。
“虽然条件有限，但我已尽力对这位小姐做过了较全面的检查。”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医生凝重的脸色。
我一阵紧张：“她..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碍，现在已醒了过来。”
听到了她的话，感觉悬着的心稍微落了下来。
“但是...”医生接着说道：“昏倒的原因，依然不明，只是在检查中发现她的精神极其不稳定....”
“不是伤口所引起的么？”我打断了她的话。
“伤口的话，在腰间的确有短期内受过伤的迹象，不过现在已经完全痊愈了，只留有细微的痕迹。”
我心中一惊，不禁摸向自己方才受了伤的右肩。
医生也注意到了我肩上的血迹：“你..受伤了？”
“啊...还好。”
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从我有清晰记忆的两年前起，我身体的恢复能力就总是比别人强很多。一般人需要静养很久的的伤，我仅仅需要几个小时就能痊愈。
就像我刚刚明明被射穿了右肩，而现在却已基本愈合。
莫非..蓝的身体拥有同样的性质...
医生凝视了我片刻后道：“你，是佣兵吧。”
我望着脚下，没有做声。
“也罢，只是，这位小姐的身体构造，似乎....”
门开了，蓝已站在了医生的身后。
如水般的长发浅蓝依旧，樱色的唇依然没有任何起伏。
“你醒了。”我望向蓝。
她没有作答，只是点头似地用目光扫过了我的面庞。
我简单地思量了一下刚才医生的话，站起了身。既然蓝无大碍，此地亦不宜久留。
“多谢，多少科尔巴？（科尔巴：真主之子领地内流通的货币）”我记得随身物品中还有几百科尔巴。
医生笑了笑，挥挥手道：“不用了，我又没做什么治疗，况且真主教导过要救助有难之人。”
听到医生的话，似乎有什么闪过了我的脑海。
真主的教导...
“对了，你们两个，这样出去不好吧。”说着，医生转回了屋中，拿出了两件深色的长袍丢给了我们：“穿上它们吧，镇里管得很严。”
我和蓝套上了长袍。
“感谢。”我点了点头。
“远阿拉伴你远行。”
转身，我们走出了诊所。
时值黄昏，倾斜的夕阳，苍凉了本已有些荒芜的土地。
镇中心的方向传来了阵阵的喧哗，但位于镇边缘的这里依旧安静异常，只有稀少的行人行走在街的对面。
“为什么要带我到那架机体的身边？”我开口问道。
夕阳微红了少女的眼眸，微风中的她像是一幅美丽的油画。
看来蓝，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我不放弃的接着问道：“那你，来自哪里，什么目的？当时...为什么会用枪指着我？”
蓝依然沉默，只是当我说到她曾用枪指着我的时候，略微沉下了冰冷的目光。
“这架GUNDAMPhoenix，是想由我来驾驶么？”
“是的。”这次蓝竟然开口了。
我本想问为什么让我驾驶，但想必蓝也不会回答，只得问下一个问题：“要我驾驶它去做什么？”
蓝注视着我的双眼：“去你想去之地..做你想做之事。”
也就是说...我拥有操纵这架机体的一切自由了。
“算了，想说的话自会告诉我，不想说的话问了也没有用。”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也只得暂时放弃。
“那你呢？要去什么地方么？”我转开了话题。
“我会跟着你。”
冰凉的语声不断的在我耳畔回荡。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重新打量起这一身谜团的神秘少女，好像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周旋与变更的余地。
“为..什么？”
虽然知道她不会回答，但依然忍不住问道。
“现在，去哪里？”
没想到她却反问了过来。
我顿了顿答道：“回‘蝎尾’，雇用我的组织。如果我没有错的话，这里我曾来过，名为卡洛乌尔的小镇。”
看了看依然不为所动的蓝，我接着道：“‘蝎尾’的总部设在宇宙中的‘天蝎’号改装舰上。而这里有一位长期为‘蝎尾’提供物资的商人，他拥有私营的宇宙发射轨道，以前我来这里协助调配物资时曾见到过他。”
“不死鸟高达，在哪里？”也不知听没听到我刚才的话，蓝接着问道。
GUNDAM...Gundam....高达...原来是这样念的...
“我启动了光反射器，藏在了不远处的森林中。”
听到了我的话后，蓝垂下了头，再没做声。
“走吧，时间不多了。要在入夜前，赶到他那里。”我对蓝讲道。
“夜！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我的朋友。“
约半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位于镇中心的卡西姆的住所。中东风格的建筑，华丽犹如宫殿。
“很久未见，卡西姆阁下。”我握住了卡西姆伸来的手。
今年已有五十岁左右的卡西姆面庞黝黑，声音爽朗，一看就是位精明的商人。
“今天又要调配物资么？我最近正好进了一批新货。”卡西姆抚掌笑道。
“我需要使用你的宇宙发射轨道。”我直奔主题。
见我如此直白，卡西姆不禁一愣，但随即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悠然道：”只要有钱的话，当然谁都可以使用。“
我伸手到长袍下翻了翻，掏出了一张卡片丢给了他：“世界银行的卡，需要多少自己去提。”
卡西姆接住了卡片，放到面前瞅了瞅叹道：“好，够爽快！只是不知你这么急，是要运什么样的货物？”
卡西姆从一旁的水果盘中拿起了一颗葡萄放入了嘴中，继续道：“要知道，我们可是正规生意，那些违法的东西，可是不运的。”
这只老狐狸。
“不是只要有钱就什么都运的么？”我冷冷地反问道。
卡西姆打量了我一阵后，终于说道：“什么时候？”
“明晨六时，给我准备一架中型穿梭机。终点坐标设为‘天蝎’号的常在位置。”
“成交。”
“不知阁下处有没有办法与‘蝎尾’建立宇宙通信？”我接着问道。
卡西姆摇了摇头：“最近真主之剑好像有什么行动，屏蔽了此区域的所有宇宙通信。”
“原来如此。”
生意已经谈拢的卡西姆将目光转向了一直站在我身后默不作声的蓝：“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知道下这位美丽的小姐是谁？”
这一问，让我呆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
“..朋..友..”半晌我才吞吞吐吐地答道。
不知为什么，我不敢去看蓝现在的表情，不过想必也肯定是没有表情了。
卡西姆大笑着站起了身：“天也不早了，不知两位可愿再敝处留宿？”
“不了，明早我会准时到达阁下的宇航平台的。”话毕，我带着蓝走出了卡西姆的大宅。
至于卡西姆最后是什么样的表情，我却并没有看到。
华灯初上，长夜尚浅。
不知不觉间已有些饥饿。
左转右转，我带着蓝走进了一家酒馆。
推开门，一股羊肉味扑鼻而来，不愧是真主之子的酒馆。
虽然伊斯兰教时提倡禁酒律，初期的真主之子也曾推行过，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禁酒律也不了了之了。
酒馆内很是热闹，到处都是大吃豪饮的客人，不时还有真真高谈阔论传到我的耳中，给人一种粗犷的感觉。
我和蓝挑了一张靠边的桌子坐了下来。
虽然基本看不出来，但兰似乎在这种情景下有些不知所措。
应侍很快拿了两张菜单上来。
“想吃些什么？”我轻声向蓝问道。
“................”兰似乎在聚精会神地研究着那张短短的菜单。
过了片刻，我又试探性地问道：“想..要些什么？”
“...................”兰依然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菜单。
我刚又要说些什么，蓝却打断了我的话。
“.......看....看不懂....”蓝很烦恼似地看着我。
我不禁一愣，接着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看来蓝是弄不懂这些奇怪的菜名。
虽然很不易察觉，淡蓝似乎有些好奇地望着我，好像不知道我在笑什么。
“蓝你到底喜欢吃些什么呢？”我笑着问道。
蓝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头略微转向了一边说道：“..不要，油炸的.."
不觉地我心中一跳，没想到这位神秘的少女也有稍显普通的一面。
“来两份当地的招牌烤羊肉吧。”我唤来了侍者。
侍者走后蓝下又陷入了沉默，冷冰冰地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那是黑色的恶魔！黑色的伊卜列斯呀！！(Iblis--伊卜列斯，伊斯兰教中的大恶魔）”
忽然，一声男人惊恐地喊叫静止了酒馆中的喧闹。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向声源处望去。
离我和蓝不远处的桌旁坐着三五个身着灰色真主之剑制服的军人，几个人的脸上都有几分酒色，似乎已有些微醉。
其中一个下巴上蓄着一撮小胡子的男人正站立着身子，双手撑桌，身子微微颤抖，满面惊骇之色，似是在回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看来，他就是刚才失声大叫的人。“
“当时，我就在雷姆西尔的身旁啊！雷姆西尔已经抓住了他的双手！而我们也团团围了上去...”那男人继续用颤抖地声音讲道：“我们都以为他动不了了，可就那样，他突然伸出了红色的爪子，血红血红的爪子！一下子砍掉了雷姆西尔的头，然后把他劈为了两半啊！那是我最好的兄弟雷姆西尔啊！！”
他似乎已失去了控制，垂下头，浑身发抖。
我听他说完才发觉，他说的是今天午后那一战。而他口中的伊卜列斯，想必就是驾驶着不死之鸟的我。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驾驶MS的我。
但却绝不是第一次杀人的我。
看到那个男人抖动的身躯与逐渐地落在桌上的泪滴。
我思考着这样的自己。
这样杀人如麻的自己。
这样轻易就结束别人生命的自己。
而就是这样的自己，看着眼前这痛苦而恐惧的男人，却麻木到毫无感情。
是我从没想过，还是从不敢想...
那些死者的悲伤...
我咬了咬牙。
对，这是战争，只有杀与被杀。
而我，只是想活下去。
“阿卜杜，好不容易换休，先不要想这些事情了吧！”旁边的一个男人扶着他坐了下来，又给他杯中倒满了酒。
酒馆中又恢复了喧闹，但我的注意力却留在了他们身上。
那个叫阿卜杜的男人略微恢复了些平静后，一个有着棕色卷发，长相英俊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阿卜杜，雷姆西尔是阿拉英勇的战士，从此会长伴于真主身边的。”
阿卜杜点了点头，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
“下次，如果让我碰到那黑色的机体的话。”那深色卷发的男人把攥成了拳头的说手举到了胸前：“不管是伊卜列斯还是什么，就由我阿玛达-安旺，来把它亲手消灭。”
说着，他举起了杯子：“愿阿拉痛饮仇敌之血！”
其余人也随即举起了酒杯附和道：“愿阿拉沐浴仇敌之血！”
阿玛达-安旺？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对了。
从“蝎尾”的佣兵的闲谈中曾听到过这个名字。
真主之剑的王牌机师之一。
在结束第二次圣战的开罗一役中，据说他曾独身驾机穿过圣十字军的三道防线，直接轰掉了敌人后方的指挥中心。
只见放下了酒杯的他，目光中闪动着一股傲然与愤怒，但与其说是愤怒，更不如说是一种狂热，对信仰的狂热。
“先生，您的菜已准备好了。”侍者的声音把我的目光拉了回来。
两盘烤羊肉放在了我和蓝的面前，相配的还有一份烤饼一样的东西。
我瞅了下还一动不动的蓝，便用右手拿起叉子准备开始进餐了。
“那个人..是你，杀的？”
面对蓝突如其来的发问，我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恩，是的。”我肯定地答道。
“他..在流泪。”蓝冷冰冰的声音似乎有些细微的变化。
我没有说什么。
一个字也没有。
不想说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没有再去看蓝。
插起了一块儿羊肉，送入了嘴中。
慢慢地嚼着。
苦涩，而索然无味。
回到藏匿不死鸟高达的森林中时，夜色已深。
月光透过树木的枝隙，凌乱地洒了一地。
关掉了LR，不死鸟高达犹如幽灵般从空气中浮现出了它漆黑的双翼。
我跳出了驾驶舱，借着月光仰望着面前的这架不死之鸟。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犹如幻梦般缺乏真实感，但同时却又那么真实，真是倒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我没有过多的去向我记忆中的空白，和为什么知道如何驾驶MS这样的事情。
有一天，我会明白的。
心中总有声音这样告诉我。
我转向了一旁的蓝。
望着正坐在一截断木上仰望夜空的少女，我心中不禁感慨。
这个少女，到底带给了我什么呢。
忽然我注意到，兰似乎在微微发抖。
毕竟，这里的晚上是很冷的。
我四处望了望，捡了些可当当做柴禾的树枝，堆在了蓝的面前，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点火器。
“呼”
火光映红了蓝的面孔。
“会被人发现。”蓝转过了头，依然不带表情地注视着我。
“没事。”我一边说一边脱下了我身上的长袍盖在了蓝的身上。
“这里，很冷。”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背过了脸。
“嗯.......”蓝轻轻地垂下了头。
篝火噼噼啪啪地烧着。
月光悄无声息地流动着。
“我.....我去检查下不死鸟高达。”有些慌张地我转开了身。
刚才....那是...
心中似乎被某种久违的感情所温暖。
不，感情这种东西，我不会有的。
这是战争。
只有死亡才是唯一。
而我，要活下去。
不。
我们，要活下去。
蓝，也要活下去。
坐进了驾驶舱的我，迅速开始了检查。
机体性能，机体武器，详细信息等。
原来，这架不死之鸟的能源是有限制的，只不过在静止恢复状态中会自行恢复。
除了水下以外，对各种空间的适性也全为S。
机体是经过格斗强化与机动强化的。
黎明粉碎者已授权可以使用的射击模式有三种。
实弹射击，消耗实弹。
光束射击，消耗能源。
还有最后一种射击模式被称为“空间断层”，虽然不知其意为何，但貌似会造成对机体能源的大量消耗。
关于机体能力与搭载武器应该还有其他很多项，不过不知为什么，因为未授权而不显示任何相关资料。
经过一阵寻找后，我终于有所发现。
位于背后羽翼根部的地方装有一种叫做“落星”的武器，但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逃生装置。因为这是只为脱离战场而设计的，全三百六十度空间型子母火箭弹，发射之时将造成全空间范围的厚重弹幕，只不过在重新装填之前只能使用一次。
“夜.....”
驾驶舱下方忽然传来了蓝的声音。
我停下了尚在操纵键盘上飞速敲打着的手。
“夜，往后，你想做什么？”
“继续当佣兵吧。”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蓝会突然这么问，但略微想了片刻后我依然照实回答道。
短暂的沉默后，又传来了蓝的声音：“不死鸟高达。夜有了力量，想用这力量，做什么？”
我愣住了。
探出头向下望去，发现蓝也在望着我。
月光模糊了少女的容颜，而星光唯美了她浅蓝的长发。
在这一刻，她的眼中不仅仅是坚冰。
像是充满疑惑一样，蓝仰望着我的双眼。
但我，依旧没有回答。
我重新坐回了驾驶舱内。
反复思索着这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也反复思索着蓝目光中的疑问。
夜渐深。
等我察觉时，篝火将熄，而蓝已在一旁悄然入睡。
我从驾驶舱中跃下，轻轻地抱起了蓝。
牵引梯慢慢上升，温柔的夜风中我小心翼翼地把蓝放在了驾驶座中。
重新跃回地面的我，坐在了蓝刚才睡过的地方。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充斥着我的全身。
无言的，我望向远方。
“想用这力量，做什么？”
耳中回荡着蓝的话语，我等待着，东方的鱼肚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