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风起之地
我记得,很多佣兵曾说过,死去的人会变作天上的星,永远守护着,地上的人。
我还记得,很多佣兵也曾说过,死去的人会化作天上的星,流浪在黑夜之中,用滴血的眸子,仇视着世上的一切。
但,不论怎样。
这些人,都已经死了。
说过这故事的人和成为星星的人。
都,已经死了。
连名字也未能留下。
而只有星光们还在遥遥地照耀着人间。
不言不语,千年如一。
“夜阁下,坐标已经传送完毕,向岛上的人出示有我签名的卡片,他们就会帮助您用发射轨道重返宇宙的。”听着通讯器中迪莉亚舰长一丝不苟的语声,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当三天前她听到我说要去克劳恩时深沉的目光。
起先那目光中只是写满了怀疑,然后渐渐地,复杂到了在那抹金色中我已无法看到自己的身影。
“明白。”我淡淡地答道:“回到宇宙中后只要按频率发送特殊波长,永恒女神号就会前来,正确?”
“正确,另外,请再次检查是否已收到了克劳恩的准确坐标。”
检查了下系统,我应声道:“一切就绪。”
“凭不死鸟高达自身的雷达干扰能力,从这个方位突入大气的话,大洋州联邦必不会发觉,只是...”迪莉亚舰长在这里顿住了语声。
“只是不知道圣十字教什么时候会对大洋州联邦发起‘圣子降临’计划,对吧?”
通讯器中响起了凌音的声音。
“是的,凌中尉。”
“嘛,那说不定也正是夜阁下正在寻找的东西,不是么?”凌音悠悠地笑道。
“我自己会处理的。”我冷冷地道。
“呵,这么大决心,不过看来你还真是信任我。”
确实,虽然凌音说的话总是闪烁其词,模棱两可,但对他的话我总是有一种本能的信任感。
况且,对于好不容易抓到了一点点线索的我来说,又怎能白白放过这次机会。
在那里能找到什么,能获得什么。
只有用自己的双眼才可以看见。
“我只是想,找出答案而已。”我并没有承认对凌音的话的信任。
“哦,是么....”凌音故意拉长了声音:“那,蓝小姐,恕在下不能同行,后会有期咯。”
听到凌音的话后,我转向了在驾驶座一旁的蓝。
蓝还是老样子,冰冷的容颜上看不出一丝感情,只是比以往多戴了一顶白色的驾驶盔,据说它能有效地防止除机师本人的精神波动被不死鸟高达影响。
只见蓝像是听到了凌音的话,也像是没有听到,轻轻眨了眨蔚蓝的眼睛,并没有作声。
“那永恒女神号就此别过了,祝您好运,夜阁下。”迪莉亚舰长做出了最后的告别。
随着通讯的结束,永恒女神号亮白的舰身已像被雨淋湿一样渐渐变得灰黑,推进器也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好运么..
我冷哼了一声。
一颗子弹,远比运气要有用得多。
就像现在,虽然资料显示不死之鸟可以安全地进行淡季大气层突入,但毕竟这种事情也不知有没有人真正试过。
“蓝,要回到地球了。”
我的目光已被眼前的蔚蓝所占据。
“地球..”蓝呐呐地道。
蔚蓝的光晕中不死之鸟的外壳已开始变得通红,发出“滋滋”的响声。
...温度...良好...
....重力参数...正常...
我检查着机体的各项数据。
犹如刺入地球的流星般,不死鸟高达在赤红色的燃烧中向地球坠去。
仿佛脱离了一切的束缚,一切的时间,一切的法则,自由地坠向了这片醉人的蔚蓝。
一股熟悉的安然包围了我的身躯。
在微微发红的驾驶舱中,我好像忘却了自己,也忘却了这些日子的一切。
我的心仿佛已化作了流星,渴望燃烧,渴望翱翔,也渴望这早已伤痕累累的大地。
可大地,并没有出现。
在短短的一瞬间中,我以为自己看到了海洋。
深灰色的凝结的海洋,淹没了视野中的一切。
是的,那是乌云的海洋。
没有光明能穿过的,乌云的海洋。
对流层乱舞的狂风中,漆黑的双翼已经展开。
如果光明遭到拒绝...
那我告诉你..
我,就是最深的黑夜。
犹如一支黑色的疾矢,不死之鸟已穿透了云海。
顿时,些许的阳光从云层的伤口处,洒向了我的背后,但随即云层又霍然合上,只剩下了无尽的阴霾与死寂。
望着脚下的一切,我不觉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连绵不绝的山脉巍然起伏在郁郁葱葱的密林之中,而那无垠的墨绿仿佛已模糊了远方的地平,再也分不清是天上的乌云,还是地上的树海。在这一刻,天地似是已经浑然一体,雄浑壮丽却又苍茫萧瑟。
这是从未见过的景色。
这是让我灵魂都感到震撼的景色。
没有纷争的,没有仇恨的,真正的地球。
稍微核对了一下坐标后,系统显示目的地就在不远的某处,看来这次的大气层突入并没有偏离预定的轨道。
“不死之鸟就停在这里吧,我们步行过去。”我一边操纵着不死之鸟平缓地落向了密林之中一边对蓝说道。
在情况不明的状况下,贸然接近并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液压器一阵轻响,呈半跪姿态的不死之鸟已在墨绿的浓荫中打开了驾驶舱。
立时间一股清新的土壤与草叶的芳香便充满了我的鼻腔。
“啊....”我不觉地深深吸了口气,身形微动,跃下了驾驶舱。
地面,是软的,也是绿色的。
微有些潮湿的野草铺满了整个地面。
我环视四周,只觉得自己已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盘根错节的树木向视野的尽头无限地延伸,繁茂的枝叶则遮住了所有的天空。
而不知是不是阴天的缘故,整个林间都弥漫着一股幽暗和冷寂,只有偶尔的三两声鸟叫或虫鸣还会在沉重的空气中激起微微的波澜。
“哒”
就在我凝神于四周的森林之时,蓝竟也轻巧地从驾驶舱中跃了下来。
...蓝...也可以做到...?
只见她已摘下了头盔,淡蓝的长发微掩住了雪白的面庞,而且不知为什么,即使在林间幽暗的光线中,今天的蓝还是显得尤其的精神。
不同于前些日子在病床上稍显柔弱的蓝,那抹寒冷的沉默中,似乎已多了一股凛然。仿佛,又变回了与我初次相遇时的蓝。
难道..是精神波长不再被不死鸟高达影响的缘故..我只能暗自猜测。
“夜,这里...”蓝轻轻拢开因刚才那一跃而微乱的长发,露出了冰蓝的双瞳,但很快地,环望着四周的景色,蓝显出了淡淡的惊讶。
“我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我蹲下身,不由得伸出手去触摸脚下的草丛。
凉凉的,但却是生命的气息。
蓝轻轻地来到了我的身旁,问道:“这就是,凌音,想让夜,看到的东西?”
“不...大概不是...”我缓缓站起了身,从衣服中掏出了永恒女神号上拿来的微型电脑:“向东走的话,似乎不远就是。”
“应该,就在这里了”
在渺无人烟的密林中穿行了三十分钟左右后,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
拨开几簇挡路的灌木,我和蓝已走到了森林的边缘。
不,确切说,是在森林的正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的空地。
根据微型电脑上的制导系统,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一步步地我迈出了森林。
这里....
我的心不安地跳了起来。
空气也好像突然变得稠密不堪,让每一次的呼吸都显得万分艰难。
这...是哪里..
为什么我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火辣辣地作痛。
为什么我的牙齿在互相第撕咬。
面对着...
这片焦黑的废墟..
被烈焰烧过的,焦黑的废墟。
忘记了时间的一切,我的身体已自己动了起来。
“吱嘎”
我踩上了破碎的木板,然后是烧焦的大理石基座,各种叫不出名字的事物的灰烬。
慢慢地我走着,就像行经在一个无比熟悉的地方。
那里有...红木的门..
那里有...白玉的窗...
那里有...
“夜..”
我听到了蓝的叫声,也好像没有听到。
我好像走在这里,也好像走在梦中。
我能感到,寒冽的冷风,刮开林间的枝桠,吹在我的身上,脸上,我的黑发凌乱地摆动着,不停地抽打着我的面庞。
但我也能感到,灼热的烈焰,焚烧着这曾经一度华美的庄园,也炙烤着我每一处的皮肤。
这里...到底是哪里..
而我..
要在这片废墟之上..灰烬之中..找到什么?
..答案...?
忽然,我像是着了魔一样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视线。
只见几块焦黑的瓦砾下,隐然露出了一片泛黄的纸角。
我伏下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挪开了表面上的瓦砾。
一张已经被火烧得残缺不全的照片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Fore...佛尔...”
吹开灰尘,我读起了照片上仅存的底边上模糊不清的字迹。
Fore的后边被火烧穿了一个洞,然后是“AtFarewell”。
“...佛尔...于‘永别’?”
我尝试读出这段中间有明显空缺的文字。
可除了佛尔“Fore”这个残缺不全的词,和“于永别”着不知所谓的句尾以外,这张照片上只剩下了几个人衣襟的下摆,其余的一切都已被烧的无影无踪。
...佛尔...于永别...
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几个字眼。
慢慢地我站起了身,仰起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仿佛,我已经听见了时间的脚步,在我的心中慢慢走着。
天,是圆的。
四周的树木在沙沙作响。
风,比在变冷,变烈,飘溢着泥土的气息。
然后,我合上了双眼。
“漂流的是星辰,不动的是人间,
即已过了千年,我的生命也要化作火焰。”
那是母亲...轻轻的歌..
母亲的手...
母亲的怀..
母亲的星空..
星空..
火焰..
火焰点燃了一切..
凄厉地焚烧着..
啃噬着我的每一寸肌肤..
滴。
滴。
一滴水,滴在了我仰起的面孔之上。
“夜...”
是谁的声音..
那么冰冷..
那么温暖..
那么熟悉..
滴。
又是一滴水。
落在了我的眉间。
“夜...”
是蓝的声音...
缓缓地,我睁开了双眼。
“这里,是我的家。”
滴。
滴。
滴。
雨,从天而落的,瓢泼大雨。
顷刻间便淹没了一切。
声音...
记忆...
废墟...
树林...
滂沱的雨水中,我垂下了仰起的头颅。
然后,我发现,在漫天的雨滴中,有一双蔚蓝的眼睛,依然在凝望着我的面容。
就像从古至今都未曾移开过一样,每当我回首的时候,就肯定能看到的,淡蓝的目光。
“这就是,夜的家?”
雨,已渐渐逢起了世界的间隙。
望着这双蔚蓝的眸子,我没有作声,也没有回答。
我只是脱下了我的外衣,一声不吭地披在了她的身上,然后拉起她已被雨水打湿的手腕,拼命地跑了起来。
跑出这里..
跑出这份记忆..
跑出这个世界..
飞溅起的泥泞与水沫甩在了我的身上,臂上。
树在疯狂地扭曲,叶子在剧烈地坠落。
暗无天日的暴雨中,所有的声音都混成了一片,不断地击打着我的耳膜。
我要...去哪里...?
不死之鸟...?
哪里...?
大火中的...家...?
我已迷失了方向,狂奔在没有出口的,雨的重围之中。
雨水中一切都在瑟瑟发抖。
雨水中一切都在放声嚎哭。
我只感到黑暗中我湿透的头发紧紧地贴着我的额头,然后我喘息,比暴雨本身更激烈地喘息。
“夜。”
是的,我还感了,我掌中的那只纤弱的手。
“去那边。”
“什么?”倾斜的暴雨中我已经听不清任何声音。
然后,我感到掌中的那只手,轻轻地,反握住了我的手腕。
等我反应过来时,蓝已拉着我跑了起来。
连天的雨水中,我看不到地面,看不到天空,看不到森林,也看不到自己,而我能看到的,只有眼前不停舞动的,淡蓝色的长发。
蓝就这样拉着我,在无尽的暴雨中向前跑着。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已逐渐平和了下来。
在狂乱的雨中,像一抹蔚蓝一样,平和了下来。
蓝停下脚步时,我们的面前已经出现了一座木屋,在大雨中只能看清轮廓的木屋。
可蓝并没有迟疑,推开门,拉着我走进了屋中。
“蓝,这里是...”
望着漆黑一片的屋内,我悄声向蓝问道。
“不知道,但我感觉到,这里,有什么。”蓝松开了我的手腕。
不出片刻,我已逐渐适应了屋内的黑暗,模模糊糊地可以看出屋内大致摆放着一些家具,但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伴随着屋外密集的雨声,我弓起身子,稳步向前摸去,同时右手已握住了腰间的枪柄。
在桌子前我停下了脚步,伸手向桌面摸去。
触手之处是厚厚的浮沉,然后慢慢地我摸到了一个坚硬的铁器。黑暗中,那个铁器上似乎插着一截圆柱状的东西。
我重新掏出放于衣中的微型电脑,想借着它的光亮看清周围的环境,但没想到的是,似乎因为雨水的缘故,微型电脑已失去了作用。
“蓝,有没有照明器?”
“不。”蓝已轻轻地挪到了我的身旁。
带着一丝希望,我向衣服上的其他地方找去。
“有了。”我摸出一直带在身上的点火器:“希望,还可以使用。”
“喀嚓”
一声轻响后,光明,出现在了我们眼中。
微弱,但却是温暖的光明。
细小的火焰,在我们的呼吸中轻轻地跳动着。
屋内的景致,也稍微清晰了起来。
如果说我在天蝎号上的住处已足够简洁,那这间屋子,只能说是简洁到了原始。
不大的木头床上铺着薄薄的被褥,然后是木头的椅子,木头的矮柜,木头的桌子。
一切都那么质朴而原始。
而向刚才在桌上摸到的铁器望去,我不由得奇道:“这是..蜡烛..?”
怎么也没想到,刚才的铁器竟是一个还插着大半段蜡烛的粗糙烛台。
可奇怪的是,现在也只有祭典中才会使用的蜡烛,怎么会在一般的居所中出现。
“这里,蓝觉得,好熟悉。”
听到这喃喃的语声,我抬起头,发现蓝不知为何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这架烛台,青蓝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芒。
“好熟悉?”我用点火器点燃了那段蜡烛,温暖的火光顿时便充满了不大的木屋。
蓝轻轻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这时我忽然发现,对面的墙壁上还有一扇挂着亚麻窗帘的木窗。
我走了过去,轻轻拉开窗帘,只见屋外的暴雨还在无边无际地下着。
“夜。”
背后又响起了蓝的声音。
“今晚,留在这里,好么?”
蓝的语声虽依然冰冷,但仿佛已并不是毫无感情。
我转过身,望着在摇曳的烛光中,少女闪烁的双瞳,淡淡笑道:“不留在这里,我们又能去哪里?”
蓝望着我的笑容,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半晌,她脱下了我披在她身上,早已湿透了的外衣:“夜,这个,给你。”
从蓝的手中接过了外衣的我,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浑身上下早已湿透,流下的水在木地板上汇成了小溪。
“俄..”我微微愣了一下,便动手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露出了赤裸的上身。
“可能,会干吧。”我走回了烛火的旁边,把衣服放在了桌上。
接着,稍微抖了抖头发上的水珠,我便用后背靠着床沿在木地板上坐了下来。
“看来,雨...会很长..”瞧了瞧窗子的方向我不禁长声道。
说着,我转向了一直没有作声的蓝。
虽然蓝很少说话,但这样突然的沉默还是让我不觉地有些好奇。
只见少女依然站在橙色的烛光之中,雪白的容颜美的没有任何瑕疵,只是不知为何,那对剪水般的双瞳此时正眨也不眨地盯着我赤裸的上身。
“蓝...?”
有些不自然地我微微错开了蓝的目光。
可蓝却走到了我的面前,轻轻地蹲了下来,伸出一只纤秀的手指,慢慢地触摸着我左边的胸膛。
“夜,这些伤疤?”
顺着蓝手指的方向,我看了看自己左胸上两处子弹留下的疤痕。
“这个..不知道,从两年前我醒来时就已经有了。”
我顿了顿,接着道:“其他的伤疤都会好,只有这个...”
蓝收回了手指,轻声问道:“背上的,烧伤,也是?”
“恩,两年前,就在了。”
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望着我胸前的伤疤出神。
在蓝的凝视下,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是如此的丑陋,想要立刻就逃开她的目光。
但我没有。
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她淡蓝的长发。
可忽然,那长发开始了轻轻的颤抖,然后是她瘦弱的肩膀,纤巧的脖颈,薄薄的樱唇。
“蓝...?”我叫了出来。
只见蓝双手抓着自己的前额,秀美的双眉微微抖动,淡蓝的眼瞳也已被修长的眼睫所覆盖,似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蓝,这些伤疤,蓝..”
蓝似是极力在控制着什么。
而看着眼前这样的蓝,却手足无措的自己,只觉得一种无名的痛楚正在折磨着自己的心胸。
蓝...
我的脑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字。
我不知道蓝究竟在为什么而痛苦。
也不知道,她的过去,或是一切的谜底。
但是本能地,我伸出了双手把这样的蓝,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静静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我可以感到,她颤抖的双肩,冰凉的脸颊,柔软的发丝。
的确,我无法知道,她的心在想些什么,但我知道的是,我胸膛中莫名的痛苦,至少,可以让她不再孤单。
心,在跳动着。
而烛焰,已有些弱了。
可雨的声音,却依然在寂静中喧嚣。
渐渐的,少女停止了颤抖。
轻轻地,她离开了我的身子,但却在我的身旁坐了下来。
青蓝的双眼似是若有所思,也似是茫然无措地望向前方。
就这样,时间在静默地飞逝。
而窗外的雨声却从未停歇。
“啪”
一声轻微的响动后,火焰已燃尽了最后的烛芯。
光明,终将消失。
黑暗在雨声中重新降临。
忽然,在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中,蓝的头,轻轻靠上了我的肩膀。
“夜的身子,很冷。”
梦,我又做梦了。
母亲,星空,大火。
很久未做的,关于小时候的梦,关于家的梦。
但我似乎,梦到了更多。
我看到了很多人,在我的梦中。
雪白的衣服,还有手中嘶吼的枪支。
他们杀戮,他们破坏,他们在燃烧的宅子中奔跑。
而他们的胸前,都绣着黑色的十七。
然后,我醒了。
然后,我看到了,站在窗前,背对着我的,披着蔚蓝长发的少女。
昨晚..
我轻轻地抚了抚额头,只记得蓝靠着我的肩头,随后没有多久,自己便已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为何,我的心中洋起了一丝暖意。
“雨,停了。”
少女的声音冰冷如一。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
雨,只剩下了叶上的露水,零散的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斑驳了地上湿润的草丛。
“看来,我们该出发了。”说着我抓起桌上依然潮湿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去,哪里?”少女终于回过了身,在细碎的阳光中,长长的眼睫上挂着一种温暖的光辉。
我轻轻活动了下身子,递给了蓝我身上昨天唯一没有湿掉的东西,那张被烧得只剩底边一角的照片。
“...佛尔...于永别..”蓝毫无表情地读着。
“是的。”我检查着腰边的枪支:“我昨晚想过,‘永别’可能是个地点,所以准备用不死鸟高达的制导系统试一试。”
“这里,是夜的家?”依然是昨天的问题。
慢慢地我点了点头:“恩,我这么感觉。”
“只不过..除此之外..我依然...”用力地我按了下额头。
蓝听到我的话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用手轻轻抚摸着身旁的桌子。
“你说过,这里感觉很熟悉?”
蓝极微地点了点头。
“以前,你来过这里?”
半晌,蓝摇了摇头。
“是么,偶尔我也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少见地,我露出了笑容:“看来,我们都有些要找的东西。”
蓝歪着头盯了我一阵,淡声道:“或许...吧”
不死之鸟,其实远比我想的要近的多。
十五分钟不到,我们就已寻至了它的身边。
而昨夜的大雨却始终像一场梦幻,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从天而落的雨水,和烛光中蓝微暖的双眼。
或许,有些时候,迷路反而是真正的出路。
我这样想着,登上了不死之鸟。
..F...a...r..e..w...e...l...l...
...Farewell...永别..
引擎平滑地开始运作后,我在键盘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了“永别”这个词。
出乎意料地,搜索到叫作‘永别’的地点竟有数十处之多。
抓了抓头发,我向离现在为止最近的“永别”瞅去。
..离这里..大约有二十英里...
会是那里么...
我有些犹豫。
“去,看一看。”蓝已回到了驾驶座的一侧:“想要知道,的话。”
..是啊..
..想要知道什么的话..
..只有亲眼去看一看了..
我点了点头。
二十英里这样的路程,对于不死之鸟来说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依照坐标我们已来到了永别的附近。
但没想到的是,这里竟有一座小镇,而森林则以小镇为界限,在东边只是普通的树木,在西边则变为了清一色的,高耸如云的松柏。
依照老规矩,我提前把不死之鸟降在了东边的森林。
推进器中强大的气压吹地周围的树木向一旁倾斜,而地上的草叶更是四散而飞。
一阵轻微的震动后,不死鸟高达已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地面,收起了黑色的双翼。
“去镇上问问看吧。”我这样对蓝说着,手已要按下开启驾驶舱的按键。
“喂!!”
我停下了动作。
似乎,听到了女人的叫声。
“喂!驾驶MS来这种地方,到底想做什么!”
不觉地我一惊,向屏幕上望去。
只见不知何时,不死之鸟脚下已站了一个女人。
一个单手拿着一柄老式猎枪,一动不动地指向不死之鸟驾驶舱的女人。
一个拿着一把猎枪指着一架高约十八米左右的MS的女人。
一个穿着长筒皮靴,结实而精巧的牛仔裤,深色的上衣的女人。
只见她腰间别着两只野兔,整个面孔都被一顶棕色的猎帽所遮住,只留出飘在风中的一缕金发。
然后我发现,她还不止是一个人。
她的左腿边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黑发小男孩,正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盯着我们,而身后则藏着一个八九岁样子的,有着一对怯生生的大眼睛的小女孩,正抱着她的右腿。
“喂,说你呢,没有听见么!”
她又厉声叱道。
..这声音...似乎..
我看了看蓝,蓝夜正疑惑地望着我。
无声地我点了点头,打开了驾驶舱。
“你...”那个女人刚要说些什么,但我已从半跪的不死之鸟胸前一跃而起。
风,扬起了我浅黑的发梢。
然后,我轻轻地落在了那女人的身前。
并没有打算要使用武器的我正要开口,可谁知那女人却先叫了起来。
“小夜!!”
“咦....?”
那女人手中的枪落了下来,然后我只觉得一股芳香扑鼻而来,还没来得及细想,我已被她抱入了怀中。
她大大的猎帽也因此掉在了一旁,露出了一头耀眼的金发和绑在身后的长长马尾。
“...克...克雷希斯娅总长??”我惊得叫了出来。
那女人松开了我,开始胡乱地揉弄起我的头发,同时也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喔!你小子果然没死!”
果然..是她..
金色的头发,年轻美丽但却总是威风凛凛,充满魄力的脸,还有火红的,锐利逼人可也明艳照人的双眼。
Elwing-Korsea...艾尔薇-克雷希斯娅
蝎尾的的拥有者,两年前捡我回来的女人。
“怎么..会在这里?”
一股莫名的喜悦与惊讶让我有些说不出话来。
“嘛嘛,说来话长。”她爽快地把猎枪往肩上一扛。
这时,蓝也在我的身旁落了下来,向前微微挪了两步,一声不响地望着眼前的克雷希斯娅总长和那两个孩子。
“咿...”克雷希斯娅总长拉长了声调,睁大了火红色的眸子:“这就是那个女孩啊...”
用一只手摸着下颌,克雷希斯娅总长打量起了我身旁的蓝。
“克雷...”
我刚想说什么,克雷希斯娅总长却倏地伸出了一只手止住了我的话语。
“这些,等到镇上再说吧。”克雷希斯娅总长从也目不转睛地回望着自己的蓝的脸上挪开了目光。
“来,先见见勇太和紫儿。”克雷希斯娅总长把一旁的两个孩子让到了身前。
见到男孩子依然有些警惕地在瞪着我,她拍了拍男孩的头道:“勇太,这是大哥哥和大姐姐,不用担心哦。”
男孩子望着我的目光缓和了下来,慢慢地对我露出了稚嫩的笑容。
可那个女孩子却依然有些害怕的样子,垂着头不敢看我们。
“唉,都说过不要害怕啦紫儿。”克雷希斯娅总长笑着叹了口气。
然后她抬起了头,火红的目光扫过我和蓝的脸庞:“走吧,带你们去看一看永别。”
说罢,永远都是说一不二地克雷希斯娅总长已头也不回地领着两个孩子迈开了脚步。
镇,是再也平凡不过的小镇。
平凡到甚至有些枯燥。
穿过朴实无华却阳光明媚的街道,我们走进了一家叫做“和平”的孤儿院。
“这里是?”走在狭窄的走廊中,我开口问道。
“奥..这里呀..”克雷希斯娅总长还是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只有金色的马尾依旧在我面前一摆一摆:“专门为了在第二次圣战和一年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孩子们开设的孤儿院。”
“那..勇太和紫儿..也是?”
“嗯。”克雷希斯娅总长淡淡地道。
“这样啊..”
我回头望向身后的蓝。
只见蓝一边走一边出神地望着走廊的墙上贴满了的图画。
看手笔应该是孩子们的作品。
“蓝...?”我尝试性地叫道。
可蓝并没有回答,似是已把全部心思放在了孩子们的图画上。
不久,克雷希斯娅总长带着我们在一间并不宽敞的食堂中坐了下来。
“喏,把这个去交给婆婆,然后拿些剩下的饭菜回来,好么?”克雷希斯娅总长熟练地解下了别在腰间的野兔,微笑着交到了孩子们的手上。
“嗯!”两个孩子点了点头,笑着跑开了。
克雷希斯娅总长注视着孩子们的背影,曼声道:“呐,小夜,觉得这里怎么样?”
“这里?”我不解。
“这座叫做‘永别’的小镇。”克雷希斯娅总长转过了火红色的双眸。
我稍微思考了下后,淡声答道:“是个很平静的地方。”
“是啊...”克雷希斯娅总长轻轻笑了笑:“一直,都这么平静呢...”
“不过,克雷希斯娅总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要说为什么的话...这里是我的故乡。“
克雷希斯娅总长甩了甩一头的金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从与天蝎号失去联络后,我就回来了这里。”
听到此处,我的心中突地一紧。
...天蝎号..
我已有些不敢去看她火红的目光:“....我...”
就在我正犹豫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指放上了我的嘴唇,似是不想让我再说下去。
“你的事情,我听说了哦,在天蝎号最后的通信中。”不知何时,克雷希斯娅总长火红的眸子已近在了我的眼前。
“对不...”
我想要道歉,可克雷希斯娅总长按在我唇上的手指更加用力了一些。
“小夜你回去了你想回去的地方,马特(科尔士官长的名)他也做出了他想做的选择..说出这种话,可是会很失礼喔。”
说着,她重新靠回了椅背,眉目微弯,露出了一个像是欣慰,却又显得有些忧伤的笑容:“佣兵啊...也是有尊严的..”
克雷希斯娅总长..
听着她的话,我已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胸间被一种微热却又悲怆的东西填满。
良久,我缓缓地开口道:“...我记得,你克雷希斯娅总长你的故乡..不是圣十字教的北美地区么?”
“喔,那个呀,没想到你会记得。”
“没,我只是听别人说过而已。”
“哈,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诚实呢。”克雷希斯娅总长眨了眨明亮的双眼:“怎么说呢...我的亲生父亲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所以母亲就改嫁给了一个圣十字教来的商人,结果没出几年母亲就也离开了人世,然后继父就带我回了北美喽。”
若无其事般一口气说出了这些的克雷希斯娅总长伸了个懒腰,理了理鬓间的秀发,继续道:“所以啊..我想我也该回来看看了,说不定,还可以开始段新的生活。”
说完,她耸耸肩,露出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
而望着她总是充满活力的面孔,总是如火焰般明亮的双眼,我心下不禁有些默然。
克雷希斯娅总长..
在那样的笑容的背后..
到底,背负了多少....
但不论怎样,这笑容,却总是让我觉得如此亲切而安详。
这笑容,也是我两年以前所看到的,第一个笑容。
而我也还记得,一切为空白的那天。
就是这双火红的眼瞳,给了我生命的火光。
“看得那么认真的话,眼睛可是会痛的哦。”克雷希斯娅总长注意到了我有些异样的目光,用手指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敲。
“啊..对..对不..”我连忙移开了视线。
克雷希斯娅总长望着有些手忙脚乱的我,眉间扬起了薄薄的笑意。
不久,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对了..小夜,现在应该可以告诉我这位漂亮的像娃娃一样,但却有些呆呆的女孩的详细事情了吧?”
...呆呆的..女孩?
我不由得一愣。
然后,我转头瞧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蓝。
只见她正微微斜着头,好奇地看着克雷希斯娅总长。
..呆呆的么...
我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笑。
“蓝..她是蓝..”
在克雷希斯娅总长火红的目光中,我讲出了关于蓝的事情。
而等我讲完时,勇太与紫儿已拿着一些简单的面包和汤走了进来,而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瘦削的年轻人。
“艾尔薇姐姐!我们拿食物来啦!”勇太抢先叫了起来。
“唔唔,幸苦你了哦勇太。”克雷希斯娅总长并没有表示对蓝的事的任何看法,只是笑着接过了孩子们手中的饭菜。
“然后我还顺便带了麦克过来哟。”勇太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
“唉,原来我只是顺便被带过来的呀。”那个年轻人笑着做出了丧气的样子。
接着他在克雷希斯娅总长面前停了下来,恭声道:“艾尔薇小姐,我听说有客人。”
“嘛,算是吧。”克雷希斯娅总长用手理了下长长的马尾:“小夜,还有蓝小姐,这是麦克,和我一样,这段时间一直在这家孤儿院帮忙。”
原来,克雷希斯娅总长只是在这里帮忙。
果然像是率性而为的她的作风。
“午安,初次见面,请多关照。”麦克不好意思地用手挠了挠脑袋,说出了有些僵硬的开场白。
然后我只是盯着他丝毫未经风霜的面孔,没有作声。
至于蓝...
蓝...会讲话才奇怪...
很快,麦克面对着这尴尬的沉默,窘迫的脸上有些红了起来。
一旁的克雷希斯娅总长见状则吃吃地笑了出来:“我说你们两个啊...一个严肃的要命,一个冷漠的要死,你们俩要不相遇那还真是可惜了。”
语声微顿,她眨了眨眼睛继续道:“这说不定就叫做命中注定,不是么?”
“命中,注定?”蓝对这个词起了反应。
听到蓝突然开口,克雷希斯娅总长也是微微一怔,随即扬眉道:“就是说你们,或许注定是要相遇的。”
听到这里,蓝微沉下了目光,似是在想着什么。
而就在这时,勇太已坐在了克雷希斯娅总长的身旁,一直有些怕生的紫儿则跑到了蓝的身旁。
“大姐姐...紫儿,可以坐在你的身边么?”紫儿怯怯地问道。
蓝慢慢地抬起了头,注视着紫儿的双眼。
然后半晌,蓝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了蓝的同意的紫儿,天真可爱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有些吃力地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大姐姐,真的好漂亮哦。”紫儿望着身旁的蓝,开心地笑道。
而见状蓝则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了我和克雷希斯娅总长。
克雷希斯娅总长对着蓝用手做了一个轻轻拍动的动作。
蓝眨了眨冰蓝的双眼,终于有些迟疑地伸出一只手在紫儿的头上轻轻拍了拍。
“嘻嘻!”紫儿脸上所有的怯意都已不见,只剩下了甜甜的笑容。
而蓝呢..
薄薄的樱唇,似乎展出了一个较为舒缓的线条。
“麦克要留下来么?”
克雷希斯娅总长的声音将我的注意力重新转回了被晾在了一旁的麦克。
“那个....”麦克犹豫了下:“我..还有工作,等下再来吧。”
“喔,那帮我转告婆婆一会我也去帮忙。”
“没问题。”麦克爽快地达答道。
“那两位慢用。”麦克对我们微微一躬,走出了房间。
“啪”
等房门已被完全关上后,克雷希斯娅总长转向了我,探底了身子道:“小夜,现在说吧,来这里的理由。”
“说什么因为感到我在这里才过来的话,可是不行的哦。”克雷希斯娅总长火红的眼瞳现在已变得锋锐无比。
稍微思量了夏侯,我轻叹道:“唉,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咯。”
我缓缓地眨了眨眼,直视着那对火红色的眸子:“我想我..可能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家。”
“真正的家?”克雷希斯娅总长严声问道。
“是的,不过..已被烧为了废墟..”
听到这里,那双火红的眼睛猛地闪动了一下。
“不过,我找到了一个线索。”我把那张残缺的照片交到了克雷希斯娅总长的手里。
“佛尔..于永别..”克雷希斯娅总长沉声道:“所以,你就找来了这里?”
我默许。
“这样啊...”
克雷希斯娅总长眉梢微沉。
“等下,我带你们去看真正的永别。”
松柏。
参天的松柏。
幽秘而静谧的林间,冷雾在无声地蔓延。
一切,都被染上了一种神秘的深绿。
“就在前边了。”
冷雾中克雷希斯娅总长的金发都显得有些飘渺虚幻。
走下了一个小小的山坡,我们的眼前出现了两块儿背对背的半月形岩石。
迷离的雾气中,仿佛就像是两个背身相对的人。
“这,就是‘永别’,这个镇名字的真正来源。”
“这就是永别?”
我和蓝不由得向前走去。
“不过..为什么?”
“啊..这是有个传说的。”
幽秘的林间,克雷希斯娅总长的双眼已有些迷离:“相传很久以前,这里住着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有一天外出打猎的国王途经此处时正巧碰到了在林间歌唱的女孩,于是呢,国王就要求女孩子嫁入她的皇宫...”
“嫁?”蓝忽然少见地打断了克雷希斯娅总长的话。
克雷希斯娅总长一愣,但依旧解释道:“嫁给一个人...就是指当一个女孩子决定和一个男孩子永远在一起时。”
说罢,克雷希斯娅总长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继续道:“可是啊...那个女孩子早就与另一个男孩子深深相爱,便一次又一次拒绝了国王的要求。国王呢,非常的生气,终于有一天怒气难奈,请来了邻国的巫师,通过咒语将男孩子和女孩子一起变成了两块儿不能说话的,相背而立的石头。”
克雷希斯娅总长的声音已有些凄凉:“这就是..永别的故事..明明近在咫尺,可却因为这一个转身的距离,永远不知道自己爱的人就在身旁。”
故事,已经讲完。
雾色中的我忽然感到了一阵难言的沉重。
...永别...
...无法言语..无法回身..
...其实..一直..就在身旁..
我努力尝试去理解故事的意思,但却总是无法得知我感到沉重的理由。
..到底..是什么呢..
我经过凝眸不语的蓝的身边,靠近了这两块叫做“永别”的岩石。
仔细地注视着每一个细节,每一道裂痕。
突然,我有些惊讶地发现,左手的这块儿岩石爬满了冷苔,可右手这块儿却没有,而且相比左手这块儿,右手这块儿岩石的角度更加斜了一点,不像是完全的背对而立。
..这...是..为什么...
可就在我疑惑之时,我忽地打了个冷颤,仿佛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已经倒竖而起。
有什么,来了。
我能感觉的到。
细碎的脚步。
有力地喘息。
“嗷!!”
一声狼嚎划破了所有的寂静。
回荡不歇的的嚎叫声中我已三步两步跨到了蓝与克雷希斯娅总长的身旁,手按上了腰间的枪柄。
“嘘...不要动..”克雷希斯娅总长悄声示意道。
话虽如此,但我的身体依然像一张绷紧的弓一样警惕着四周的一切。
渐渐地,我已能看到雾的深处,一双双碧绿色的狼瞳。
冷汗,在无声地滑落。
它们的喉咙低低地咆哮着,而空气中的每一寸仿佛都已被它们染上了鲜血的气息。
人与狼就这样对峙着。
“蓝,克雷希斯娅总长,跟紧我。”我已作势要奋力冲出。
“夜,等一下,他们,不可以。”蓝阻止了我。
“小夜,蓝小姐说的对。”克雷希斯娅总长依然镇定自若:“这时候的狼群应该已经捕猎过了,没感到威胁的话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
“那他们...为什么..”我悄声问道。
“安静地等着就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
林中的光线也在一点点变暗。
而我高度紧张的身体已有些僵硬。
..果然...还是杀出去...
我已快受不住这煎熬。
可就在这时,狼群动了。
犹如一支秩序井然的军队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林子的深处。
..真的...走了?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小夜啊...”克雷希斯娅总长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什么比狼更加了解..枪的可怕..人的可怕了...”
篝火,已燃了起来。
比克雷希斯娅总长眼瞳还要红的篝火。
暖洋洋的,在夜空下像一朵盛开的鲜花。
“啊...怎么样..每隔几天我就在镇外这样坐一坐..可真好呐...”克雷希斯娅总长喝了一口杯中的温酒,坐到了我的身旁。
回到了镇上的时候天色已暗,克雷希斯娅总长便自作主张在镇脚处点起了篝火,顺便叫来了紫儿与勇太。
而此时勇太似乎已趴在我的腿上睡熟,紫儿则在对面向着不言不语的蓝不停地在讲些什么。
“...还好。”
我有些不适地想唤醒膝间的勇太,但克雷希斯娅总长却轻轻挪开了我想去推醒勇太的手。
“你啊..怪不得连刚才那些狼都会怕你呢。”克雷希斯娅总长柔声笑道。
“怕我?”
“呵,他们可以感到的吧,你身上...那已经超越了危险的气息...”克雷希斯娅总长眨了眨眼睛:“不过...你也真的..变了不少...”
我默然。
“呐..”克雷希斯娅总长有些孩子气地把金色的马尾绕过了脖颈,放在面前轻轻把玩了起来:“两年前的那一天...还记得么?”
怎么会不记得呢..
两年前的那一天..
从空白中醒来的那一天..
那淡淡的笑容..
那火红的双眼..
虽然心头顿时思绪万千,但我依然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
克雷希斯娅总长微微眯起了火红的眼眸:“那时候..没有记忆..没有语言..没有名字的你啊...”
稍稍侧过了脸,她接着问道:“知道我在那样的你的眼中看到了什么么?”
“不..”我摇头。
“我啊..看到了黑夜。”
克雷希斯娅总长的语声已轻柔如晚风。
“深不可测的..漫无边际的..黑夜...”
不知不觉地我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所以你才教会了我语言..给了我这个名字..”
“是啊..”克雷希斯娅总长轻声笑了起来:“不过你学的也真快,两三天就已学会了讲话。”
“是么...”我垂下了目光。
“不过...为什么...当时会收留我?”我问道。
克雷希斯娅总长仰头望向了浩瀚的夜空,缓缓地答道:“因为佣兵...不就是失去一切的人..才会去的地方么?”
克雷希斯娅总长带着一些淡淡的怜伤的话语不仅让我的心胸有些刺痛。
无言地,我没有再说什么。
但似乎克雷希斯娅总长已深深地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篝火在轻轻地跳动。
她的眼波也在轻轻地跳动。
慢慢地她以双手枕着头,在芬芳的草地上躺了下去。
“呐...小夜..”她喃喃地道:“有一天..你的身上..也会像夜空一样..缀满闪闪发亮的星星么?”
“啊,或许吧。”
“我呀..可是会等到那一天的哦。”克雷希斯娅总长在莹莹的火光中合上了双眼。
而风,从夜色深处刮起的风。
已轻轻吹动了,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