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诚心诚意的悔过,也得不到主的矜悯了。
*
曾经亵渎上帝。
生时的无礼之举也好。
临终前的悲鸣也好。
在地狱的诅咒也好。
又或者是,以神的名义,去惩治罪人。
不管是永劫,还是不死。
都是我……应得的惩罚。
“我……永远是孤单一人。”
宏伟的教堂内,他无力地仰望着那耶稣受难像。
——面对这样的忏悔者,难霖也只能鞠一躬,然后离开。
“那个白色头发的人是恶魔吧?”
艾米莉站在教堂门口,小声说。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毕竟……”
他的忏悔……已经不是神父所能倾听与引导的了。
他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即使哭泣,也只能是无尽的血水。
即使忏悔,也传达不到上帝的耳边。
永生,多么令人向往!可是对于他来说,却是最可怕的诅咒。人类的恋人与长子的背叛,魔族妻子的惨死,至亲的决裂,都如同蠕虫一般啃噬着他那并不强大的内心。
他想过自尽,想过孤身一人深入敌阵,他把他想过的死法都试验过了一遍,但是神却始终没有低下头,看他一眼。
那至高无上的主只会这样讽刺他:
“这是你应得的惩罚。”
受他人唆使,刺杀了自己的主人;失去了恋人的信任,被她亲手送上了处刑场;堕入地狱后,从未考虑过赎罪,却反过来诅咒上帝;难得的幸福,却不知珍惜,将自己一步步推向深渊:
“啊啊——确实……确实是我应得的惩罚。”
自己没有路西法那举起反旗的资本,却仍旧不自量力……
“不光是上帝,就连我的家人……也不会宽恕我的。”
布鲁赫的背叛,托瑞多与麦卡维的离开,怀伯亚的劫难……全部都由自己一手造成。
神爱世人,他却去诅咒神明;王爱子民,他却不肯去追逐那道光。
他的心可能因长时间浸泡苦水与冰川,已经难以恢复了。
“还真是可怜呢。”
那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那个人像是托瑞多,但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直到对方叫出那个称呼的时候他才敢确认。
“——父亲,您究竟为何哭泣呢?”
“托——”
迎接他的,除了笑脸之外,还有刀子。
“不死的诅咒吗?”他把匕首举到侧颊,刀锋上映着自己恐惧的脸。
他到底是谁?是敌人的幻影吗?还是说——
不可能。
他——不可能是托瑞多。一定是其他的什么人吧?伪装成自己的孩子,然后——
“那个诅咒,其实有解开的方法。反正只不过是弱小蝼蚁的小把戏而已。”
刚刚的那一刀刚好刺中了侧腹。殷红的鲜血不断渗出,伤口没有愈合的迹象。白色衬衫上的血迹愈加扩大。
——不管怎么说,都太过反常了。
身体已经越来越沉重。
眼前的景色正在逐渐暗淡。
除此之外......还有充斥在视野里的红。
“哎......先不要休息。我是来说正事的。”
能够听到他的声音就已经是极限了。
他的身影在一点点模糊。
“我们来谈谈吧。”
还能够隐隐约约看到。
他张开双臂,嘴角以极不自然的弧度向上扬——
“不是作为父子——用现在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契约与被契约的关系吧?”
是什么?
你想做什么?
你到底是谁......?
“不要那么紧张嘛。这样——我把你的魔力抽出来,供我所用。而你会因此而死亡,当然~这不也是你的夙愿嘛。而且,一举两得。我既达到了你的要求,又满足了你成为吸血鬼后的愿望——”他前进了半步,拍了拍手:“皆大欢喜。也就是所谓的HAPPY-ENDING~
“综上所述——你要怎么办呢?是主动把魔力交出来,还是让我来?”
不管哪个......都是死啊。
——以前一直觉得这个词很遥远。
然而现在......
没有逃跑的余地。
......这就是所谓天罚吗。
——“你是什么人!”
艾米莉本想暗中观察一下情况,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一幕——
“诶呀?有来打搅的人啊。”
黑色刀刃自耳边擦过的那一刻,她自认为自己明白情况了——
直到难霖把她拉出来,匆忙把门锁上:
שטן,חותםאותךכאן!
(恶魔啊,在此将你封印!)
(注:希伯来语是从右往左写。所以排版出了问题……因此就不用双引号了)
大门被笼罩上一层金光,他也终于松了口气。
“好,这样一来......祝他好运。上帝会保佑他的……”
他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注视着紧闭的大门。
“为……为什么要对他见死不救?”
“因为,那种敢闯进我们教会的恶魔……我们已经无法驱除了。”
“不对吧……!”艾米莉激动地挥了一下手臂,“毕竟他……就算他是恶魔……”
“艾米莉小姐,”难霖转过身,向前跨了一步,她却感受到了无比恐怖的威压感:“不要忘了你的仇。说实话,那个男人还活着我就已经很意外了……就算如此还要反抗诅咒,我还是小看他了。”
他的左眼由黑转红,浮现出白色十字。
艾米莉终于察觉到了那种异乎寻常的违和感。
不是人类,也不是恶魔。
那么……
“难霖……先生……?”
“那个孩子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该隐他结果如何,都和我无关。天界可能会因此重新光明起来,拜托那个死神的阴影。但是我能看到的,是尽数毁灭的未来。”
——“别西卜!我到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难霖的话。
路西法和诺亚同时突然出现在艾米莉身后。
“你……”艾米莉看清来者,就能明显感觉到血压上升。
路西法打量了难霖一会。
他拍了拍手,诺亚身边就形成一个结界。这样他才放心地走到教堂门前,却又回过头对难霖以只能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
“乌列,你来这里干什么?”
难霖布下的结界被他轻易击碎,再推开大门,里面只剩下倒地不起的该隐,与——
『抓住你了,守护者。』
那个在梦境中出现的他没能看清面容的银发男人——
“……托瑞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