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斩落的剑与萧离上劈的刀碰撞在了一起。
碰撞没有产生震耳欲聋的轰鸣,但却有无数锋锐刚猛的气劲从碰撞的位置迸射而出,就好像那无处宣泄的力量潜藏在气流中跑了出来一般,将周遭的一切建筑化成了齑粉。
锋锐是剑气的迸溅,刚猛是刀势的宣泄。被释放而出的两种力量依旧保持着泾渭分明,以不同的方式将周遭破坏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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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与刀势一触即收,在那看似短暂的碰撞之中双方却不知已经进行了多少次交锋。
从那短暂而又漫长的交锋之中双方都将蕴含这一招中的力量尽数挥洒而出,并清晰地体会到了对方的力量。
从吴言的剑气中萧离感受到的是无比的锋锐。丝毫不讲道理的纯粹锋锐,是无论有什么东西都要尽数斩断的锋锐,不留下丝毫的余地。
这样的气息很正常。毕竟吴言已经可以算做是特维尔世界的剑修,而剑修的剑就是一往无前的锋锐。手中笔直的剑就是唯一的道理。
但在感受到这样的气息之后萧离却是不禁在心中嗤笑出声。
这是剑修理当拥有的气势,但这却不是吴言应当拥有的气势。
面对袭来的敌人龟缩不动,不去保护理当守护的民众,反而是龟缩一处不作为,让对此本没有丝毫责任的外人去做他应当履行的本职工作,然后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被逼出来,甚至还想着要摘桃子,要抢夺他人的功劳还想要杀人灭口,妄图贪天功为己有。
对付敌人我唯唯诺诺,对付自己人我重拳出击。这就是保卫人民的皇室吗?这就是一往无前的剑修吗?这就是剑修的道理吗?
还真是有够好笑呢。
萧离不算特别了解剑修的事情,毕竟他从前甚至握不了剑,所以他也无法判断吴言有没有资格作为一个剑修。但从道德与公理的角度上来看,他不配。
如果这样的家伙都有资格成为剑修的话,那所有宇宙的剑修都得齐刷刷自己抹了脖子。如果所有的剑修都是这类货色的话,那宇宙公敌就不会是什么邪神,而是剑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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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吴言在萧离的刀势中也同样感觉到了锋锐。但比锋锐更胜一筹的是绝对的刚猛。
坚硬,刚猛。这是吴言在刀势之中得到的最直接的体会。
与他那不讲道理的锋锐不同,萧离的这一份刀势虽然刚猛,但却要讲道理许多。
就是纯粹字面上的意思。
这一份刀势的刚猛就是在与你讲道理,讲那些最浅显不过最理所当然的道理。然后堂堂正正地从正面压制住你,要你安安静静地听他讲道理。
蛮,且讲理。这是在用力量阐述道理,或者说是将道理变成了力量。就好像法律,摆在那里人尽皆知,你可以遵守也可以不遵守。但当你打破规矩的时候,法律就将化作铁拳落在你的头顶。或许可以宽容些许,但没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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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碰撞就好似双方之间一场无声的对话。
萧离在以这一道刀势喝问着吴言,声声振聋发聩浩如雷霆,每一句都捶打在他内心的最深处。
而吴言的剑气则像是一声自嘲。
追忆着往昔不算太强,却意气风发敢于指天骂地的自己。嘲笑着现今位高权重,却愈加陌生不敢对镜照面的丑态。
似乎在向自己发起一个疑问。
到底是因为什么,自己变成了现如今的这个模样。陌生,疏离,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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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除开这些之外,这一次的拼斗还有着更加实际的力量对比。
在这一击中双方势均力敌平分秋色。但双方都已经知晓了对方的力量。
吴言的力量纯粹来源于他自己,因为他够强,所以斩出的这道剑气也够强。而萧离的力量则来源于手中的长刀,因为长刀够强,所以他能够更强。
吴言胜在实力更强,而萧离则借以兵器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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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撞使双方各自在空中向后退了几步。
在站定之后萧离便是将手中的长刀横在了胸前,屈指一弹刀刃使之发出清脆的嗡鸣。
“至阴一点化至阳,此即为穷极生变。丙火秉太阳之精,刚猛炽烈欺霜辱雪,能锻庚金。庚金长刀,如何?”
说这段话的时候萧离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仿佛这句话之后还隐藏着其他含义一般。
“不错。”
这一次吴言终于回答了萧离的话,仅仅针对于他方才的发言与手中的那柄长刀。
虽然碰撞仅在瞬间,但也足够吴言感受到那柄长刀的出众与不凡。
难以想象的纯粹与坚硬,就仿佛不存于世的金属一般。是吴言不曾见到,甚至不曾想到过的神妙事物。与那只是托名的庚金战虎不同的,萧离手中的这柄长刀才有资格称得上货真价实的庚金二字。
刀既不错,那么使用玄妙手法将其以近乎无中生有一般的手段炼制而出的萧离自然更加不错。
只见人手中刀,却不见掌刀人。见小处而失大体,那是只有庸人才会做出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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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厉害的还在后头呢。”
萧离伸手一抹刀锋止住嗡鸣,身形一旋便欺近了吴言,使长刀与斜上方轰然劈下。
吴言也同样做出应对,并指为剑,掌臂露出一抹光晕,以臂掌指为剑便迎上了这一刀。
这一次乒乒乓乓的兵器对撞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但也仅此而已,没有摧枯拉朽的气浪,没有绵延千里的裂隙,更没有流溢些许气息便扫平一切的恐怖景象
除开身在空中这一点,两人的战斗就好像寻常两名战士的对打一般。
但看着二人的战斗,远处观战的五人组头顶却是沁出了些许冷汗。
在其他人看来这场战斗平平无奇,但在五人组看来,这两人的每一次出招都将力量全部封锁进了招式之中。没有丝毫的流露没有半点的逸散。蕴含力量的就只有招式本身,除此之外没有丝毫的威力显现。
双方出手的每一招都碰撞在一起,互相拼斗,而后抵消。但如果哪一方没有接招而是避开的话,那就将会是山崩地裂。
虽然五人组是以五人的无间配合补足短板趋于完美,得以跨越等阶差距战斗。但在这一刻,这战斗之中的二人无论哪一个在力量的掌握上都要绝对超越他们。这种在最引以为豪的方面被超越的感觉没有让他们生出丝毫的恼怒嫉妒,反而是让他们感到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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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离刀锋挥舞。金属银光就仿佛羽翼展开,每一处刀招皆紧锁吴言周身,刀势咄咄逼人刀痕环环相扣,就似是天地之间只余下刀光刃影一般。
吴言剑指挥刺。出招不多却皆恰在好处,招招皆点在薄弱之地,以点破面而后摧枯拉朽。就仿佛一抹光影要于漫天刀刃之中挥斩开辟出一方净土一般。
双方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招招皆蕴含杀意,式式皆暗藏杀机。每一招每一式皆只为将对方置于死地。
但在二人的交锋之中,本应是力量处于劣势的萧离却惊人地占据了上风。刀刃挥动劈斩之间尽是洒脱自如,一招一式越加浑然天成。而吴言的剑招在对抗之中却是越发左右支绌,一双剑指也逐渐变得僵硬,逐渐已呈不支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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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吴言却是有苦难言。
双方刀剑交锋碰撞,看似平淡无奇,但其中招招却皆是与先前那记拼斗一般,既是拼斗,亦是无声言语。
吴言处于劣势并非输在力上,而是输在心上。
违背心意,违背剑意,违背剑修之理。吴言昔日所具有的剑修心境此刻早已经粉碎。
心境破损,虽仍能够运使剑气,但却已经注定无法再如先前那般洒脱自在。一时半刻之间尚还好说,但时间一久,招式僵硬的弱点便暴露无遗。
这是根植于心的弱点,除非吴言恢复心境,否则绝无治好的一天。
而偏偏萧离的刀势又是那最正大光明的喝问。
每一刀斩来劈下皆是堂堂正正,不存丝毫阴诡,只挥起便叫人知晓向着何处落下,带着世间公理的质询与人心道德的拷问落下。
容不得躲闪,只允许接招。
这般堂堂正正挟着公理道义的攻击,若是躲闪,那便是逃。
若吴言逃了,那便会在其心境之上撕开一道巨大裂痕。劣势也将一发而不可收拾,再无丝毫挽回余地。
吴言只能选择接下。但每一次接招都是对内心的一次拷问,一次又一次在他本就破损的心境上留下细微的创口。长此以往亦是同样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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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切的缘由皆是因为萧离有着那份大义。
你做了,我没做。那我便有资格指责你。
你没做,我做了。那我便有资格质问你。
你不做,我在做。那我便有资格审判你。
所以萧离的刀锋上带着天经地义的道理,一次又一次地挥向吴言。
别管从前如何,别管昔日怎样。至少在这一次,在这一刻,萧离站在绝对的至高点上。
没人有资格指责他什么,没人有资格质疑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