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焦糊味道从打开的空间裂缝中传出,一瞬间就将这一片废墟熏得乌烟瘴气,即便是那无处不在的血腥味都遮掩不住,活像是老式工厂的红砖烟囱一般。
在这焦糊味道之后出现的便是物体在空气不足的情况下不充分燃烧所产生的黑烟。
不知那储物空间到底有多么广阔的范围,也不知那一把大火究竟燃烧了多少东西。那散出的黑烟已然浓郁到了化不开的境地,飘出的黑烟就好像具备实体一般使人无法看透,乍一眼就好像漆黑的潭水从其中喷涌,仔细看又仿佛邃暗的巨兽从地狱中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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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由萧离一手催生出的火焰不知燃尽了多少珍奇异宝,将一名高等亡灵巫师的毕生身家烧去了三分之一。
深渊血蜥的白眼珠,腐毒尸人萎缩的大脑,硕鼠企鹅不存在的良心……无数稀奇古怪的东西在空气不足的情况下经历了不充分的燃烧,被贪婪地榨取出了其中的精华。
数不尽珍奇异宝中的精华被糅合进了这黑烟里。在彼此的交响之下化成了性质奇诡,但对于任何生命都足以称得上猛毒的事物。
黑烟化成的巨兽从储物空间中探出变幻着形体的利爪,想将恶意无休止地播撒出来。
……但就在这一只利爪伸出的一刻,那满溢着狰狞的意志却僵住了,仿佛时间静止一般停滞了所有的变化,并在片刻之后向着空间裂缝中重新缩了回去。
就好像凶狂的野兽遇到了更加恐怖的掠食者一般,那是发自本能毫不犹豫与遮掩的畏缩。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意志的最深处狂叫:快逃,快逃……仿佛再不逃,就没有机会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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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探出的利爪好似逃离一般疯狂地缩回了空间的裂隙中,在戴因斯错愕的目光中合拢了那道通往现世的门。
直到这时萧离才转过头向那边望了一眼。
好像感到了什么,却一闪而逝,什么也没有抓住,最终留下的就只有剧烈的恐惧。
那并不是错觉吗?真的有人在看着自己?
奇怪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下一刻就被抹去,萧离重新抬起头望向了天空。
似乎是回应着他的凝视,天穹对这位仰望者落下了它的赠礼。
三颗燃着火焰的流星从天际坠落,用难以想象的速度向着大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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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离没有躲闪,仿佛早就知道这三道流火会落到何处一般,只安静地站在原地,注视轰鸣砸落到这片废墟之中。
坠落带来的暴风向着周遭席卷,吹散了浓郁的焦糊味道,也撕裂了猛毒编织成的深渊。
萧离没有去挽留那随风而去的猛毒,也不曾去看那从天而降的火光,只是伸手在食指上划出一道伤口,挤出一滴血落到了地上。
血珠晶莹,反射着周遭的光景,顷刻间夺人性命的猛毒却透显出蓬勃的生命力。
血滴落到尘土里,好似种子一般落地生根,青翠的嫩芽从砖石里长出,开出了青灰色铁的花瓣。
萧离好像抚摸宠物一样轻柔地抚了抚绽放的花叶,花叶也微微摆动起来,好似舞蹈又好似雀跃,对造主的亲昵感到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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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完这些之后萧离才站起身向着周遭看去,看向身在陨石坑中的那三人。
原本应当在天穹之上翱翔的三人不知为何坠落到了地上,伴着灰烬与火光跌落尘土,已不再复原本的光鲜,浸满了尘世的零落。
儒雅温和的书生李元躺倒在陨石坑里,身边散落着烧尽的纸灰。环在胸前的双臂抱着那本他视若生命的大书,但载满知识的书页此刻早已不复存在,只孤寂地余下了没有名字的书封。
他瞪大着眼睛,魂却不知哪里去了,就算萧离看来也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就只涣散地望着天空。
克格的状态还不错,衣衫零落嘴角溢血,焦黑的面庞仿佛收到过大火的洗礼。只余下一半的袖口下露出撕裂的肌肉,一条手臂被不知多强的力量蛮横地扯了下去。
但至少他还能够站在陨石坑里,依旧不服输地怒视着一切。
最后的圆因则是所有人中卖相最好的。
端坐在细碎的沙石间,僧袍无损身躯无恙,嘴角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容。但那圆睁的双眼却暴露了一切,莫大的恐惧和绝望从浑浊的瞳孔中透出,让人不禁好奇其生前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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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短暂的时间,先前那意气风发的三人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萧离撒了个谎,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没有不知为何,他很清楚这三人为何会是现在这般。倒不如说他仰头望天就是在等着这三人的落下。
两个盟友一个敌人,这三人会落得现今这般处境,无论怎么想都与那第四人脱不了关系。更别提那第四人是那么强。
嗒。
布鞋踏在石块上的轻微声响在背后响起。
萧离收回目光转身看去,便看到轻盈落下的姜武正手搭凉棚向着周围张望。
感觉到萧离看来,换了一身中山装和布鞋的姜武立刻对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还顺便竖起一根大拇指,“久等了好兄弟,我来了。”
说完姜武便踮起脚往戴因斯那边瞅了一眼,明明不需要踮脚也能看到,却非要多此一举。
“啧啧啧……小老弟你不行啊。”看到跪在那边的戴因斯之后姜武便摇头咂了咂嘴,看向萧离的目光中满是怒其不争的情绪。“怎么这么半天才解决啊,还这么不干不脆的。不会是我战斗的时候你一直在摸鱼吧。”
“喂,你从我这读到了那么多东西,怎么关注的都是这些奇怪的东西啊。”萧离叹口气扶住额头,眉毛皱得像快要打结一样。“而且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吗。我才只是个十七岁的青春少年而已,又不像你,我能打赢一个已经是奇迹了好吗?”
“年龄是问题吗?倒不如说越年轻才越好。”姜武摇了摇头,对萧离的说法持完全相反的意见。
“正因为年轻,所以可能性才无限,所以才要闪耀,像是天上的太阳一样放射光辉,要人人都能见到。意气风发鳞爪飞扬,年少有为俯仰六合。厚积薄发固然好,垒土成山自是正途,但少而惊艳岂不更妙?”
“好是好,但我哪有那个能耐啊。”萧离摇摇头,退后半步摆出准备战斗的拳架。“别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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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姜武并没有对这开战的信号做出反应,而是在原地喋喋不休反驳着他的说法。
“不,你应该有这样的能力。理所当然,命中注定。你命定就要少而惊艳,成为他人难以想象的存在,撼动所有人固有的认知,告诉他们一切皆有可能!”
“或许吧。”萧离耸肩,勾了勾手指,“那么,要打吗?”
“就以你这样的状态?”姜武看向他,视线下移停留了片刻,“下半肢体完全粉碎,随便用些东西修补一下就想和我战斗?你是太看不起我,还是太高估你自己了。这样找死很有趣吗?”
“我可不这么觉得。”萧离摇摇头,冰制成的双腿向后微撤了半步。“还没开打谁说得准鹿死谁手。我反而觉得我会赢呢,而且你真的认为这是劣势,不是我的优势?”
在萧离说出这句话之后姜武又低头向他那双冰制的双腿看了一眼,果断地摇了摇头,“不觉得,怎么看都是临时拼凑出来的东西。”
“说得好,我也这么觉得。”萧离朝对面伸了个大拇指,露出的八颗牙齿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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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便以这样的状态也要挡在我面前吗?”姜武没有理会萧离的插科打诨,而是摇头叹了口气。
“这不是当然的吗?其他人都输了,我不站出来,难道还要强求着其他人站出来吗?”萧离毫不犹豫地反问道,对阻拦姜武这件事没有丝毫犹豫,语气中满是理所当然。
“那么,你到底是以什么样的理由站在我面前的呢?”听到这样的回答姜武不禁挑了挑眉,颇有深意地说道。
“……这是武王一脉的职责,没有理由,只有必然。”瘪了瘪嘴,萧离语气坚定地说道。
“谎言。”
没有任何犹豫,谎言在一瞬间就被揭穿在当面,没有留下丝毫回转的余地。就只有话语消失后的寂静。
“自欺欺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连自己的本心都不敢面对的话,那你甚至连站在我面前的资格都没有。”姜武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离,眼中满是期待。
“别再欺骗自己了,承认事实难道很痛苦吗?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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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你所说的那般。”良久之后萧离沙哑着嗓子开口了。“自欺欺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就像我所说的那样。这是武王一脉的职责。”
“以职责之名,进行我的命运。这就是必然。”
“好吧,就让我久违地放纵一回,做一次另外的我自己。”
“来吧,让我们纵情地厮杀吧,直到一方结束为止。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