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可以对这世道多一些信任。时刻保持警惕是正确的,但多疑可就是病了。我向来不惮于以最恶的眼光看待整个世界,正因如此,我希望你能和我不同,对这个世界多一些信任与希望。”
萧离笑着说道,目光中却有些许悲伤。
为了自己的梦想,萧离一直都在以最警惕的目光审视一切,用最敏感的心态接触整个世界。这的确让他规避了许多本会发生的危机,避免了不必要的糟糕状况,可同时也让他的人生失去了许多乐趣。
有舍方才有得。虽然为了梦想,萧离并不介意失去那些。可每当回忆起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感到有些许的遗憾。
萧离这警惕多疑的态度已经无法改变了,所以他才不希望萧云走上他的老路,收获和他一样的遗憾。她应当有更好的人生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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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萧云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她有没有把萧离的话听进去,到底是有所触动,还是只当做耳旁风。
稍稍思考了一下,萧云再一次提出疑问:“精灵族的代表对我的态度好,是因为血脉的关系。那她为什么对你的看法也那么好?她怎么会对你这个人类没有敌意的?”
“因为我的师爷对精灵族有恩啊。”萧离早就料到了萧云会有此一问,在她问题出口之后就非常自然地给出了回答。
可这么一个简单的回答却让萧云愣了半晌,往上捋了好半天也没想明白地球传承的武王一脉怎么就能对精灵族有恩了。最后还是偶然才想起他指的是德鲁伊一脉的那个师爷。
“我的师父奈波拉,他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爷。曾经帮助精灵族催生出自然之树,那是事关于精灵种族存续的重中之重,恩情不可谓不大。精灵族自然不会对其传人有敌意。更别提他还曾留下预言,称包括我在内的奈波拉的三个弟子将会对精灵族有大恩,他们自然也会因此对我有所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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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用萧离再讲解什么,在想通那句话之后萧云也就想起了当初听到的消息,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可听着萧离这样自然的语调,一个新的问题就随之出现在了她的心中。
“为什么你称呼奈波拉为师父这么自然?咱们不是已经有师父了吗?”萧云疑惑地问道,搞不清萧离是个什么态度。“师父他老人家自不必说,把咱们从小培养到大。激励鞭策慈爱呵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比较亲父还要胜出许多。”
“可这奈波拉又是何德何能?不过是收你进了德鲁伊一脉,教授你些许知识。也没有陪伴你多久,没几年就再没了踪影,直到现在都还没个消息。为什么你称呼他做师父也如此真心实意?我真的是想不通。”
沉默。
萧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是以奇怪的目光看着萧云,许久之后才叹息一声。
“我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因为你虽然与我有相同的记忆,但缺少代入,那对你而言不过是些信息,对于其中的感情无法感同身受。”
“对于你这个问题,我反倒要问你,我为什么不称呼奈波拉他做我的师父?”
“别忘了,当初他可是在我还幼小的时候就收我当弟子。他又怎么可能会对那样的一个小孩有什么谋划,他收我做弟子完全只是因为想这么做,完全出自真心实意,不带丝毫企图。”
“其后的几年中他也是毫不藏私,恨不得将所有掌握的技艺全部教授给我。他既以诚待我,我自然也要以诚待他。所行毫无偏颇,所思亦无阴霾。既然如此,我真心实意地称他为师父又有何不可?难道他毫无保留地教授我,我却还要在心里嫌弃他,觉得他配不上吗?那这和白眼狼又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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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是没错。”
萧云也有些沉默了,不是因为萧离的解释,而是他最开始的那句话。
她对于那些记忆的确是缺少代入感,就算明知道其中经历一切的人都只是自己。可在想起那些的时候就好像在看什么文章一样,虽然心中明白,也能理解那些情感,但就是无法感同身受,仿佛置身事外一样漠然。
这也造成了她在很多时候无法与萧离共情。
这是非常大的问题。不只是眼前,长远来看就更是糟糕。否则无法共情造成分歧必会让她与萧离渐行渐远,最终分道扬镳。
她不想那样,所以她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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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萧离本就有那些让人头痛的事情要去思考,萧云也有自己纠结的问题。这样的情况下,二人也都不会有什么心情去闲谈。
至于去精灵森林的事情,回答自然是拒绝。萧离本来就已经被各种事情烦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又怎么可能会再有闲暇时间去精灵森林那里。
虽然有些对不起精灵族代表的好意,但萧离也只能让萧云拒绝掉她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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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夜晚,萧离也始终没有找到什么解决现阶段困境的方法。
三件事情都是重中之重,绝不能放任。必须由他亲自监督才能保证稳妥,可他如今又是分身乏术,就算把萧云拉过来当工具人,也还是会有一件事情在掌握之外。
幸福的痛苦,如今却变成了几乎要把人撕裂的折磨。
找不到解决的方案,他也只好把应当进行的步骤和各种流程提前写好,以备不时之需。
可当他把写好的方案整理好的时候,却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记得当初在大比举办之前,众多权贵高官以及各方的代表曾有过一场聚会,是为了提前确立这大比带来的收益如何分割。萧离也参与了那场聚会,其间聚会还受到了邪教的袭击。
也正是那一次,让萧离发现了吴言无法完全控制自身力量的秘密,从而为之后与他的战斗打下了基础。
而在聚会之后,当他回到客栈自己的房间时却发现,自己当初为了应对各个选手各方势力而收集的情报,以及根据情报写好的应对答案全都不见了。
萧离确定那是有人想要用这种方式给他一个警告,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行为。他当时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因为他很确定,不管对方是谁也不可能清楚自己真正的意图,更不可能发现他隐藏的秘密,这种行为反而显得可笑。
而且在之后对方肯定还会再度出现,不管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只要趁着对方的出现解决掉这个事情就可以了。
但直到事件结束,对方也没有再出现过,甚至就连半点可充做线索的蛛丝马迹都没有。
这就很让人奇怪了。萧离也不是没有猜想过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可那些猜测也都被他自己一一排除。
因为原本就没有太放在心上,所以他也就忘了这一茬事。直到现在又一次写好了文件,他才突然回忆起这件事。
如果是以往萧离可能还不在意,但现在,他可就不能再放任了这件事了。
现在他就已经被各种事情烦地焦头烂额,再过些时日就只会越来越忙。就更没有时间处理这件事。但等到那种时候,如果再有什么人躲在暗处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窥伺着他,那可就是个麻烦了。
他不想等到那时候再去头疼,所以就必须趁现在勉强还有些空闲的时候把这件事解决掉,不能留下任何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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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萧离在这边烦心忧虑,另一边萧云却是要舒坦许多,早早地就搂着弥弥上床睡觉了。
可怀里的弥弥睡得香甜,萧云却有些睡不着,想着白天时她给萧离的回应,心中满是忧愁烦闷。
那时她说的,是想要更多的时间给她考虑,好让她做出决定。
可事实上,她根本不敢做出什么决定。或者说她的心里一直在犹豫,不敢有所决定。
那是连萧离都不知道也无法理解的心情。
那时,当她在无人区的野外没有任何记忆醒来的时候。在对周遭一切的好奇,对未来的期盼,对周遭的疑问……这些情绪出现之前,她最先感受到的就是恐惧。
对于孤独的恐惧。
没有对过去的任何记忆,也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找不到任何能够证明自己过去的证据。
她就好像飘荡在大海上的一叶孤舟,没有任何依靠。
难以想象的孤独。甚至于就连自己都无法成为依靠的对象,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恐惧。
她叫萧云,真的只是因为看到了云吗?同时也是因为她就像是云,飘来荡去,虚无缥缈,没有一处依靠,也没有一处落脚。
这份恐惧一直扎根在她的心中,永远也无法抹去。
所以她才会那么珍惜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对于她来说,不光是那些人依靠着她,她也在依靠着那些人。全都是她无可取代的家人。
直到遇到萧离,从萧离那里分离了出来,她才真正找到了根,绝对意义上的家人。
正因如此,她才不敢做出回应。害怕失去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