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福（一）
明媚的阳光穿过半透明的窗户，照进这个小餐厅里。
奥利弗一大早就起来了，洗漱打理好之后，披上一件外套就出了门去购买食材。
他身穿着灰色的大衣，漫步在大街上，就像是出来散散心一样，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向街上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打招呼，点头示意。能够完全地放下戒心来去相信别人，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这样过了。
最寒冷的那几日已经过去了，天气有明显地变暖，太阳开始重整旗鼓，尝试着从已是强弩之末的西北风那里夺回主权。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够独自占有舞台，计划着去排练迎接春天的颂歌。
来来往往的人们和谐愉快，奥利弗遇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嗯？奥利弗先生？”
“早，早上好，奥利弗先生。”
“早上好，二位。”他看到的是那一对奇特的主仆，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凌停下了脚步，而他的“奴隶”林伊站在他身后右侧，遮挡住半个身子，纤细的手拉着她的“主人”的衣角，怯生生地与奥利弗对视了一样便很快低下头去。
“林凌先生是出来散步的吗？”
“叫我林凌就好啦，刚刚散完步回来，话说您也是来散步的吗？”
“啊，只是出来购买食材。”他提了提手中装调味料的袋子，其他东西已经托人送到餐馆去了。“不过天气是真的不错，挺适合出来散步的。”
“是啊是啊，所以我趁着这次机会，带她来熟悉一下小镇周围，省的又自己把自己弄丢了。”林凌伸出手摸了摸身旁的小脑袋，后者没有排斥的意思，始终低着头不说话。
奥利弗的视线向下移，重新打量着林伊，发现她变化了不少。原本是看起来像小乞丐一样面黄肌瘦的，小腿纤细到令人诧异的地步，似乎一阵大风就能把她吹倒在地。
无论是穿上什么好看的衣服，都没有办法穿出那种应该有的气质，仿佛她一生与那些漂亮的衣服无缘。
而现在变得截然不同了。
林伊那婴儿肥的脸蛋红扑扑的，乌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怯生生的样子真叫人怜爱。身穿着暗色调的衣裙，走在大街上，就像是一位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接受着骑士的保护。
骑士正站在她的前方，为她承受所有伤害。
他愣了愣。
奥利弗突然想起来，似乎在什么时候，他也开始履行着作为骑士的职责，至少到现在。即使是脱下盔甲，放下手中的剑，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埋进土里，也无法忘记自己的信仰与使命。
只要一声令下，必将整装待发。
“……真的像一位小公主呢。”奥利弗下意识地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伊听到后，抬起头来对他腼腆地笑了笑。
“没准真的是呢。”林凌半开玩笑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嗯，慢走。”林凌摆了摆手，看着年过中旬的壮汉准备离开。
咕——
两人都愣住了，循着声音望过去，看见害羞到极点而脸颊通红无比的萝莉。
嗯，小公主饿了。
奥利弗爽朗的笑声连带着伊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要不，到我那里进餐吧？就当是还个人情，照顾我的生意。”他尝试着发出邀请，诚恳而又真挚的语气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这……这不太好吧。”林凌有些为难。
“顺便说一下，我会亲手做特制的千层面招待你们的。”
林凌能感觉到自己的衣角突然被用力地拉了拉，转过头去边对上了一双似乎泛着光的眼睛，但是伊很快便低下头去看着地面，静静等候着他的回复，似乎全由他来做决定。
真是……
林凌的嘴角在抽搐。
分明在她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期待啊。
估计他想拒绝，都没办法拒绝吧。
林凌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摩挲着她的长发。
“好吧，奥利弗先生，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林凌点了点头，“那让我们先回家准备一下再来吧。”
“可以，那待会儿见吧。”奥利弗默默地看着“主仆”两人离开，眯起眼睛看着那娇小的背影，记忆骤然重现。
那并不是什么晴朗的一天。
——
——
琳达从小小的衣柜中醒来。她揉着早已红肿的眼睛，推开衣柜门，想要索取新鲜的空气，却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臭味和浓浓的血腥味。
眼前的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妈妈……”她哽咽着，颤抖着伸出了手，试图握住那早已发凉的大手。
母亲睁大着失去聚焦的双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可爱又可怜的女孩。
太阳穴上流干的血告诉她，她的母亲再也说不出哪怕一个字了。
妈妈无法忍受这种精神上和身体上的折磨，试图夺枪的反抗失败，被子弹贯穿了头颅，脑浆溅在旁边灰白色的墙壁上。
“妈妈……”她无力地跪倒在地上，茫茫然地看着床上的一片狼藉，红与白揉成一团，像是混杂在一起的颜色砸上画布那样，变成一幅诡异而又令人恐惧的抽象画。
她伸出手抹去母亲脸上的污秽，抚摸着熟悉的脸庞，却得不到应有的亲切的回答。
瘦小的手剧烈颤抖着，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陷入惊恐和极度悲伤的身体。她感觉到呼吸极为不畅，大口大口地喘气却没有任何效果，，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琳达的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是一条脱离了水的鱼，极力地求取着空气中的氧气，但因为鳃丝缺水而黏在一起，使它窒息而死。
直到有人撞开了门，将她粗暴地拎了起来，手肘卡住脖子，手枪抵在她的太阳穴上。
——
——
“别过来！”军官挟持着那不幸的小女孩，向后退到墙边，慌慌张张地看着面前两个敌国士兵。
“该死……”米切尔紧绷着脸，手举着枪。明明枪口对准了敌人的头颅，却怎么也不能扣下扳机。
“放下枪，不然……”枪口猛戳小女孩的脸，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什么状况中。
“真是……卑鄙！”米切尔几乎要把牙齿咬碎，吞进肚子里。
“听他的。”奥利弗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了枪，缓缓地举起了双手，之后用脚轻轻地将枪踢到军官跟前。米切尔皱了皱眉头，也跟着照做了。
军官露出狞笑，将手枪的枪口从小女孩脸上移到了两人身上，手指即将按下。
两人脸色一变。
砰——
“啊！”小女孩突然发了疯似的朝他的手腕上猛咬一口，两人立即趴在地上，子弹打偏没入墙壁上。奥利弗毫不犹豫地爬了起来，冲上前去，夺走他的枪并将他一拳打倒。
小女孩挣脱开来，躲在墙角处蹲下，那是离士兵们最远的地方。
“你去找找线人，我去安慰一下。”奥利弗把枪背到身后，慢慢地走向她。米切尔耸了耸肩，看到床上的尸体后愣住了，之后拿出放在口袋里的照片比对了一下。
“嗨……”琳达抬起头，涣散的眼神让奥利弗感觉不到她是在看着自己，他没由来地感觉到了一阵心绞痛。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尽量的轻声细语，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生怕有什么大动作惊动了这个崩溃状态的孩子，可是女孩没有任何回应，就像是个死人一样。
像她这样的因为遭受重大打击而变得神情恍惚的人，奥利弗见过不少，但他实在是没有见过年龄还这么小的，受影响这么深的。奥利弗轻轻地将她抱起来，瘦小的她像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任人摆布，没有任何动作，挣扎一下都没有。
不是死人，胜似死人。
他抱着洋娃娃，来到陷入沉默的米切尔旁边。
“找到了，不过……”他指了指床上的死人。“我们来迟了，我没能找到什么遗留下来的东西。”说罢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用手指合上了不瞑目者的圆睁的双眼，画了个十字祈祷她能够得以安息。
米切尔打开衣柜，拿出一件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盖住了她的脸。
“嗯？这是什么？”他拾起落在衣柜旁的纸团，将它慢慢展开。
是一张照片和一幅幼稚的画，上面都有那个女人和小女孩。
突然的，奥利弗怀里的小家伙动了起来，挣扎着伸出双手，伸向那照片与画，两条小腿不停地踢着他的肚子，直到将它们拿在手里，藏在怀里才安分下来，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物品，一句话都将没有说。
“是线人的女儿？”米切尔挠了挠头，手持着线人的照片看了看憔悴的小女孩，“还挺像的，大概就是她了吧。”
“好吧，把她带回去吧。”奥利弗点了点头，将小女孩抱出房间。
那是小公主与骑士的第一次见面。
——
——
“我回来了。”奥利弗回到餐厅，发现餐厅已经开始营业了。前几天刚招的服务员正忙着传菜，唯独不见琳达。走进后厨，才看见那熟悉的金黄色。琳达正在指挥着厨师们处理刚送来的食材。
“真是的，这么晚不回来是去哪里了。”她带着有些幽怨的眼神接过袋子，“快点来帮忙啦，大家都忙不过来啦。”她顽皮地吐了吐舌头，转身就离开了，只留给奥利弗一个背影。
奥利弗脱下外套，站在一旁看着厨师们忙碌的样子，一边寻思着自己待会儿该做些什么，一边找了一把凳子坐了下来，揉着自己疼的不得了的老腰。
他感觉到自己不再有年轻时的那般有活力了，仅仅是散个步买个菜，都会累到腰变得僵硬，双腿发麻像灌满了铅。
奥利弗转过头去，穿过那门帘，能够看到琳达活泼得走起路来一跳一跳的。十八岁花季少女的那饱满的身材，白皙的大腿，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既然他觉得欣慰，又觉得有些不悦，想要打断那些家伙的腿。
他突然回忆起老战友说的话：
这孩子以后长得绝对够赞。
他不经意间笑了起来，同时也注意到一件事。
琳达长大了，长得快和他一样高了。
是啊……长大了……
奥利弗站起身来，扭了扭发出咔吧响的脖子，准备去制作千层面。
公主长大了。
背逐渐变弯的歧视，再也不能穿上那厚重的铠甲，手持坚硬的盾牌了。
骑士他，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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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他大姨妈！开始更新！
暂且为两天一更，虽然说总是拖更嘿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