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福(三)
沙沙——
战争年代,奥利弗生活过的,强行把人转化为野兽,互相伤害的年代。
突击兵瑞兹贴着墙走到了拐角处,向身后做了一个手势,后面的人立即停了下来,抬起枪。
他深呼吸一口气,之后悄悄地探出头去,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街道,确认没有危险后,这才向队友示意并拿着枪走了出去警戒着周围。
“菜鸟罗姆,她就交给你了,要是有什么闪失,等着挨揍吧!”米切尔对站在最后的新兵恶狠狠地挥了挥拳头,吓得他赶紧抱紧了怀里正在熟睡的金发萝莉。
奥利弗沉默地望了望天上的太阳,简单地确认了方向后,指挥着队友们进入一栋大楼,穿过大楼,继续向另外一个街区走去。
蔚蓝的天空下,阳光照在这片城镇废墟上。经过炮火的洗礼,大多建筑物已经倒塌,破砖碎瓦散落一地,还有烧尽的木条散发着烧焦的味道。
似乎是没有什么危险,而众人在这平静而又空旷的街道上越来越感到不安。
异样的安静让这些士兵感到意外,直觉告诉他们,这并没有这么简单。
“注意窗口——”
砰——
瑞兹的眉心出现一个弹孔,随后僵硬地倒在地上。
“该死的!遇敌!”奥利弗将瑞兹拖进旁边的废墟堆里,罗姆抱着琳达闪进墙角,其他人躲了起来。
“给我把那个杂碎找出来!吉恩!”米切尔将瑞兹挂在脖子上的狗牌扯了出来,收进口袋。
吉恩掏出一面镜子,缓缓地伸出来,反射着寒冷的光,之后被对面的狙击手打碎。他向奥利弗示意,后者点了点头。
奥利弗摘下帽子,用枪支顶着帽子慢慢地伸出废墟堆,直到帽子被打飞的那一刻。
吉恩闪了出来,锐利的眼睛透过瞄准镜看见了对面敌人特有的灰帽子。
砰——
枪声响起。
——
——
琳达打了一个哈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显现出完美的曲线。她看了看门口,木门依旧是没有被打开过,也不知道奥利弗什么时候回来。似乎他最近总是要出去,而且很晚才回来。
她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脸蛋,便上楼了。
走上二楼,走到走廊的深处,打开房门。房间中间便是一个画架,上面只有空白的画布,琳达伸出手抚摸着那黄褐色的亚麻布,有些迷茫地扫视着周围。墙壁上挂着都是她的油画,是奥利弗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裱好之后挂上去的。
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那一幅看起来十分稚嫩的油画。
琳达的心里猛地一颤,一种难以言状的情感从心中涌出。不经意间,她的眼里噙着泪水,似乎变成了从前那个爱哭鼻子的自己。
“今天是要画一幅画呢……”琳达放学回来,急匆匆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将书包里的油画棒和画纸都放在了桌子上。之后动了动脑筋,最后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小手抓起一支油画棒直接开画。
妈妈高高瘦瘦的。
纸上出现一个高高的身影。
喜欢穿着米黄色的裙子,还有,还有黑色的高跟鞋。当然,和我一样是金色头发。
身影越来越清晰,淡雅的米黄色和明亮的金色也显现出来。
旁边就是我啦,金色的头发。
画上出现一个小小个的身影,和旁边高高的身影一样,涂上了一抹金黄。
我喜欢淡粉色的小裙子还有小皮鞋。
小手抓着画笔一点一点给空白的纸添上了色彩。
“妈妈!看我画的画!”夜晚,琳达高兴地,像一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跑到妈妈旁边,将手中的画举得高高的,抬起头来表现出十分得意的样子。
“来来来,给妈妈看看。”她温柔地摸着琳达的脑袋,拿起那幅画淡淡地扫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便露出了亲切的笑容,“画的很棒哦,我的琳达最厉害了。”
“嘻嘻,那是,我长大了可是要当画师的!” 琳达抱着那幅油画,地上乱蹦乱跳。
“是是是,我的琳达小画家,现在可是要睡觉了哦。”她拉着琳达到床边,帮助琳达脱下鞋子,并给琳达盖上被子。
“妈妈晚安。”
“嗯,晚安。”她看着琳达渐渐入睡,之后转过头去继续看着静静地躺在桌子上的那幅画。
稚嫩的画法,只是单纯地将颜色填上去,但是她觉得这是最漂亮的画都不为过了因为这是她的女儿画的,画的是她与女儿手牵手的样子——是一张全家福。
丈夫早些年就去世了,只剩母女两人在帝国的国都里相依为命。
她望了望窗外,外面昏暗无比,突然间传来雷鸣声,随后雨声由远及近。顷刻间国都蒙上了雨丝织成的面纱。
她拉上了窗帘,走到书柜面前,摸索着暗格打开了书柜底下的柜子,从里面抱出一个电台来。
几年前,帝国突然不宣而战,一夜之间出兵入侵了周围的各个国家。因为帝国过于强大,不甘被奴役的诸国联合起来,称之为联盟。
如今帝国的攻势逐渐减弱,甚至被联盟反压一头。然而帝国仍然有很多底牌没有用出来,受伤的利维坦依旧是一头能伤人的巨兽。
而她便是联盟安插在帝国国都的情报人员,如今她截取到帝国最重要的军事秘密,关系到联盟的安危,可是苦于不知道如何传出去。
照常地完成了每日的通讯,她收拾好一切东西,突然听到敲门声。
她慢慢地打开了门,却没有任何人在外面,只看见地上的湿了一边的信。
她望了望街道,之后将那封信捡起来拆开来看。
随后,她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
——
“妈妈?”琳达揉着稀松的睡眼,却发现自己身处在颠簸的车里。脑袋正枕在妈妈的大腿上。
“小琳达,我们去旅游好吗?”妈妈的声音有些艰涩,显然是一夜没睡,眼里还留有些血丝,金色的头发有些暗淡和杂乱。
“旅游?”琳达眨巴眨巴着大眼睛,“妈妈我们去哪里玩啊?”她转过头去看向车窗外,远处的稻田全被烧尽,森林被砍倒,房屋被推平,实施的三光政策不留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我们啊,我们去一个大森林里野餐好不好?”妈妈摸了摸琳达的脑袋。
“前面就是交战区了,小心点。”坐在前面的司机突然发话,行驶的速度也因为战斗导致路面不平而慢了下来。
前面是一个城镇。
应该叫废墟都不为过,几乎找不到一栋完整的建筑物。
“知道了,谢谢——”没等妈妈说完,一声枪响,子弹进入了司机的脑袋,腥红的血喷溅在车玻璃上。
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的琳达当即大声尖叫起来,而妈妈脸色一白,打开车门,拉起琳达就跑。
“快跑!琳达。”隐隐约约地后面传来了追赶的声音,妈妈扭头一看,是几个带着灰色帽子的士兵拿着枪跑了过来,而且对天鸣枪,巨大的响声吓得琳达颤抖着身体,双腿发软几乎要走不动。
“小琳达快点!”妈妈不停地督促,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她从未觉得这条路如此的遥远。在恐惧的影响下琳达感觉到无法很好地呼吸,空气似乎凝固了,怎么也吸入不到氧气。
她拼命迈动自己的腿,几乎是感觉不到腿的存在,移动全靠本能。
妈妈把她带进了一栋被炸塌了一半的大楼,跑进一个还算完整的房间,转身锁上门。
“琳达躲起来!”她将女儿推进了小小的衣柜。
“妈妈……”她惊恐地听到房间外有人叫嚣着并用力撞击着门,脆弱的木门发出吱嘎的呻吟声。
“琳达,呆着这里,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好吗?”妈妈有些焦急地往门口看了一眼,转过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到琳达的手里。
她低头一看,是那张全家福和一张她与母亲的合照。
“答应妈妈,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发出声音,好吗?”妈妈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在她看来,还是那么温柔,没有一点失态。
她很听话地点点头,似乎是知道即将发生些什么,眼里泛着泪花。
“妈妈永远爱你。”她亲吻着琳达的额头,泪珠落在琳达的脸上。
她死死地关上了衣柜门,转身面对那扇门,随地捡起一块砖。妈妈眼里出现了一抹坚定的光芒。
琳达捂着嘴巴,泪水填满眼眶,无声地从眼角流下来,划过脸颊。
门被撞开了。
母亲就像是飞蛾,扑向那绝对会要她生不如死的火焰。
她从未觉得,母亲的身影,是多么的难忘。
她紧咬着嘴唇,咬出的血和流下来的泪水混合到嘴里。那是一种咸滋滋而又有些铁锈味的味道。
“妈妈……”
——
——
琳达睁开眼睛,擦了擦眼泪,低下头茫茫然地看着面前的油画。
下意识地停下笔,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完成一幅简单的画,现在就等它晾干。
画上并不是什么美丽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
灰色的背景,坍塌的建筑物作为主体,一条混乱的街道延伸到尽头。远方,隐隐约约的有硝烟飘起,还有未熄灭的火在吞噬着摇摇欲坠的大楼。
战争。
战争呵……
一滴泪,沾湿了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