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福（五）
“给我开枪！”
金发小萝莉捡起从两人不知道是谁身上掉下来的一把沉甸甸的手枪，颤抖的枪口对准了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
奥利弗将敌人死死地摁在地上，伸出手便死死掐着他的脖子。
瞥见银白色的刀光，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只在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快开枪！”敌人的刀尖已经迫近了奥利弗的脖子，他一手死死地抓着敌人握着小刀的手腕，一手掐着敌人的脖子，两人陷入了僵持状态。但是疲惫的奥利弗已经处于下风，这样下去迟早会死的！
“开枪啊！”锋利无比的刀尖渐渐向下，离柔软脆弱的脖子不远了！
该怎么做……
应该怎么做！！！！
琳达打着哆嗦，嘴唇发白，纤细瘦弱的手根本就抓不稳那似乎几百斤重的手枪。
实在是无法忍受这份痛苦煎熬，琳达尖叫着闭上了眼睛。
“开枪！！！！”
“啊！！！！”
砰——
巨大的后座力令小萝莉无法抓稳手枪。手枪甩飞到地上，自己也由于惯性向后倒去，又一次摔到了地上，屁股疼得估计得再裂开两瓣。
她呆呆地看着停止了动作的两人。
“……”
“哈……哈……”
每个人都是动物……
每个人都是野兽……
每个人都是凶手……受害者……哀悼者。
奥利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将尸体从身上挪开。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发现已经被敌人用刀划破了，开始渗出血液。
“真该死……”奥利弗用手捂着下巴，慢慢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罗姆旁边，将他翻过身来。
罗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正淌着血。他的胸前中了好几枪，最要命的还是左胸口的最后一枪，直接贯穿心脏。
“罗姆……”他叹了一口气，用脏得乌黑的手指将罗姆的眼睛合上，最后在从他的身上搜走了狗牌，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
罗姆今年才十七岁，是他们队的新兵，是年龄最小的，经验最贫乏的人。
这个年龄的孩子，为什么要来上战场……
奥利弗不知道该作何感叹。本来就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木讷大汉只能无言地离开。
他将手中的枪背到身后，捡起那把手枪，抱起身体还在发抖的琳达，继续向前跑去。
他从商店的后门冲了出去，解决掉几个敌人后，径直迅速地穿过了敌人的封锁线，就像是他来时的一样。只不过之前是连同他总共七个人，现在只有他和萝莉两个人。
他还要继续往前走，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他钻进全是枯树的林子里，步伐沉重却依然坚定地前行。
——
——
战争，战争从未停止。
一支军队迅速地攻入城市，清扫完里面的残兵败将，立刻开拔奔赴更远的战场。空留下只剩下遍地狼籍和发黑发臭的尸体。
没有来得及逃离城镇的平民们从自家地窖或者地下室里走了出来，纷纷不约而同地搬运着尸体，丢到郊外，避免留在城镇里引起瘟疫。不仅如此，人们还要为温饱和居住的问题担忧。没过多久，寒冷的冬天就要到来了，衣衫褴褛而又单薄的人们是很难熬得过去的。
“小哑巴，出来吧。”一个精瘦的老人打开地窖的门，向外望了望，之后比年轻人还要敏捷地爬了出来，向黑漆漆的地窖里招了招手。里面突然出现了一双小小却十分明亮的眼睛，之后一个瘦小的孩子爬了出来，背着个一个破破烂烂的蛇皮袋。
“走吧，现在我们该去做事情了，可别被人赶上了。”
两个人静悄悄地穿过死气沉沉的人群，随着搬运尸体的人流来到了发臭的堆集地。两人同时从口袋里找出一个粗制滥造的口罩，虽然还是抵挡不了强烈的臭味，但也还是聊胜于无吧。
他们在旁人没有注意的情况下，走进了堆集地的深处。
他们要做的是一些不是很光彩的东西。
翻尸体。
拿走尸体身上比较有价值的东西，之后通过一些铤而走险去穿越战场的旅行商人变卖，换取食物，衣物等一下急需的用品。
拾荒者。一般由流离失所的人们组成，这是比较特殊的一种职业，一般很少出现在日常生活中，而是出现在一些特定时期比较多——战争，瘟疫，天灾。
尸体都是留给后人处理的，至于存活的前人该做些什么……
老人和孩子在这些尸体面前鞠了一躬，之后很有默契地分散到两边，翻找着尸体里的东西。
“小哑巴我是怎么教你的，先去找那些和别人不一样的。看见肩上的星星和横杠没有，越多的星星和横杠的肯定身上就越多东西。”老人将一个没有头的尸体翻了过来，枯瘦的手上沾上了乌黑的血，也不管卫生不卫生了，直接扒下他的衣服，翻找着内衬的口袋，之后摸出一个漂亮的翡翠胸针。
老人满是沟壑的脸终于绽放了一丝笑容,之后看到孩子翻出一些生锈的铁片，正准备丢进蛇皮袋里。他心里一惊，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将他的手上的铁片打掉。
“小哑巴，这个东西快放回去！这个不能碰！”老人的脸上出现少许慌乱。看到男孩沉默地放回尸体的口袋后，绷紧的肩膀这才松懈下来。
那是狗牌，这是唯一证明尸体身份的东西。
大部分拾荒者还是有良知的人，这种宝贵的东西不能乱碰成为他们的不成文的规定。
苍蝇和蛆虫在这些凌乱的尸体堆中爬来爬去，翻开上面的尸体就能看见底下触目惊心，惨不忍睹的尸块，残肢。无法想象这个不说话的男孩是如何忍受这些他本不该忍受的东西，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似乎是习以为常了，身体没有反胃作呕，或者是起鸡皮疙瘩的排斥迹象。
他一直做的事情便是翻开一个个尸体，摸出里面的子弹、钱包、硬币，或者是一些有趣的小玩意，然后丢进身后的蛇皮袋里。
旁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俩人抬起头来看，居然也是两三个人组成的拾荒者小团体。双方互相对视了一眼，很快便低下头来继续做手中的事，只不过在不经意间划分了一条界线，双方不打算分享，也不打算抢夺。
这对于贫弱的老人和男孩来说是最好不过了。
蛇皮袋很快就装满了，两人没有贪心地继续找下去，而是飞快地跑向城镇中心，找到在阴暗处闲暇的商人，将这一袋里的东西交给了他，换取一小袋干巴巴的面包和几件粗糙的衣服。
老人几日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之后迅速地将面包藏进衣服里，准备和男孩悄悄地从巷子里离开了。
“嗨！老头！”商人突然叫住了他，老人有些疑惑地转了过来，却发现商人一直在打量着身边的男孩。男孩始终低着头不说话，都不如说，老人捡他回来到现在，男孩就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老人觉得他是个哑巴，所以干脆就取名他为小哑巴。
“要不把这个哑巴卖给我吧，我再给你两袋面包。”商人的眼里泛着诡异的精光，让老人微微一愣，之后是摇了摇头，“不，这个怎么可能……”
“先别急着拒绝啊。”商人打开水袋喝了一口水，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喉咙，“我也不会把他卖到什么黑心的地方，相信我，我会把他送到后方的那些大户人家里，他能吃好喝好，比在这里捡破烂强多了。”
“这……”老人干裂的嘴唇在蠕动，目光在男孩和商人之间飘忽不定。
“而且后方还是和平的，也不用在这里这么辛苦，对吧？”商人坐在自己带的小椅子上，把玩着刚刚得来的翡翠胸针。
“……”
“况且你能养他多久？恐怕连你自己都顾不及吧？”
老人没有说话，拉着小哑巴就转身离开。
商人望着俩人的背影冷笑了一声，然后继续收购下一个拾荒者带来的东西。
——
——
“咳咳咳！”奥利弗将琳达放了下来。他感觉到胸口没由来的疼，就像是被人猛地一锤之后遗留下来的疼痛。
“这是怎么……咳咳咳！”他吐出了几口血痰，手按着胸口，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这时琳达慢慢地爬了过来，手拉着他的衣袖，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到现在，她这才意识到身边就只有奥利弗一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对孤单一人产生了惶恐，而现在唯一的依靠便是奥利弗。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衣服破了一个洞，用手一摸，发现有个硬硬的东西嵌在胸口上，压迫着胸口。恐怕这就是导致这异常现象的缘故吧？
“该死……那颗子弹……”奥利弗大概能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但现在他不敢强行将它取出来，只能将这异物留在身体了。
他在原地喘息了好久，觉得胸口不再那么疼之后，继续抱起琳达前进。他穿过这片枯树林，依照着记忆，只要再跨过一座山，通过友军的阵地，就能成功到达安全区了。
“咳咳……”他吐了口血沫，撑起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眼里泛着坚定的光，继续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