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福(七)
“咳咳咳!”遍体鳞伤的奥利弗被人丢进了临时建立的牢笼里,里面什么也没有,连一张床都没给他留下,他只能躺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只是一次酷刑差点要了他半条命,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最后就痛晕过去了。
“……”琳达从阴暗的角落里跑了出来,跪坐在他的旁边,小手推了推他受伤还算不严重的右手臂,一脸担忧的样子。
“我还好……”他吃力地撑起身体来,气喘吁吁地靠在墙边,检查着自身的情况。
身上基本上都是皮肉伤,看起来血肉模糊,皮开肉绽,而且很疼,但是并不会伤害到生命。但是奥利弗胸口的那颗子弹依旧是没有取出来,虽然说没有之前那么疼了,但是深呼吸的话还是有刺痛的感觉。
“很痛的吧。”琳达说话了,声音细细的,而且很小声。
琳达轻轻地用手指碰了碰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猛地颤了颤。
“没事没事……”他伸出手揉着她的脑袋,她金色的头发邋里邋遢的,完全没有之前的光泽。琳达没有排斥,而是咬着下嘴唇,一直看着那些伤口不说话。
明明很疼的,她还记得自己在学校里闯了祸的时候,被老师打手心打红了,那个疼痛的滋味不敢忘,可是这个疼可比被打手心疼多了。琳达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能撑下来的,一滴眼泪都不掉,明明自己都会疼哭的。
“骗人……”琳达嘟囔着几句话,赌气似的朝他的胸口上来了一拳。
奥利弗笑着没有说话,任凭着软绵绵的拳头打在自己的身上,但是从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就能看到,这点力气刺激到伤口还是很疼的。
真的很疼呢,只有经历过才知道,感觉像是有很多根针扎在身上一样,浑身难受。
两人沉默着靠在一起,无聊地发着呆借此打发时间。
“话说,咳咳……你叫什么名字啊。”奥利弗慢慢转动脖子,看向旁边的小萝莉。
“琳达……你呢,大叔?”琳达抱着双腿,盯着地面。那有一只蚂蚁,正在地上爬着。
通过地面传来的震动,蚂蚁能够感觉到有两个庞然大物,一个比另外一个要大些。但是对于它这一只小小的蚂蚁来说,它根本就看不清他们到底有多大,而这些庞然大物一般都不会理会自己,虽然说目睹过同类惨死在他们的碾压之下。
“咳,我还没有老到被叫做大叔的时候。”他轻轻地咳了几声,用手擦去嘴角边上的血,“我也才三十多而已……”说实话,他也就样子显得老一些。
等等……到底是多大来着。奥利弗眯起了眼睛,实际上他自己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四十出头了,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老了。
蚂蚁在地上慢慢地爬着,遇到前面一个“湖泊”,触角摆动了几下,触碰了一下血红色的水,便驱动着肢体绕开了湖泊,这个湖泊是圆圆的,它喜欢走这种弧形的路线,给它莫名的安全感。
“你……多大了?”
琳达收回了目光,转过头去看了看奥利弗。
“14岁了。”
蚂蚁继续爬,爬到了一个凸起的“小山丘”,废了一些力气才爬到顶端俯视着周围的一切,基本都是一片“平原”,它都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走到尽头,它只知道,这段路程要花上它从湖泊到小山丘所需的时间要多个好几倍。尽头是它的巢穴,就建立在那个墙角处。
“和我的女儿一样大呢……”奥利弗手抖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半边角被血染得暗红,所幸的是,照片的主体没有被遮住。
“大叔的女儿?”琳达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看见那个和她差不多大,脸上露出阳光的笑容,扎着亚麻色的小辫子的女孩,旁边便是同样是亚麻色头发的女人,温柔地依偎在露出大白牙的奥利弗旁边。
“妈妈……”她的眼神立刻黯淡下来,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全家福,双眼无神。
图片上的金发女孩,小手拉着母亲的手,笑得是多么的灿烂啊……
好羡慕……
想到这,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眼角带着一颗珍珠滚落下来。
毕竟——
这一切只是虚无的妄想。
——
——
“咳咳咳!”
“……”
不知道为什么,老人突然得了重病,虚弱地躺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只有男孩沉默地跪坐在一边,给他用旧衣服当做被子铺上。
“别管我……”老人摆摆手,让他退后,“我就一糟老头子,咳咳……迟早变成这样的,靠近我,你也会缠上病。”
他就像是一棵腐朽的古树,里面早已被虫蚁蚀空了,终有一日会轰然倒塌。
“去吧孩子……”男孩慢慢地关上了地下室的门,在那一瞬间,对上了老人混浊的眼睛。
今天他依然要去拾荒,瘦小的身体背上一个大大的蛇皮袋,穿过荒凉的街道,走到郊外的树林,来到已经是恶臭熏天的乱坟岗前。
尸体已经被乡民们连夜埋进土里,拾荒者们只能罢休,虽然说还有人敢半夜起来,偷偷地挖开尸体,继续寻找着财物,不过有些得不偿失。
“啊嚏!”他突然地感觉到十分寒冷,连忙抱着自己的肩膀,之后搓着手给自己取暖。
冬天快来了……
他试图裹紧身上的衣服,无奈破旧的衣服无法给予他太多的温暖。
镇上的人能逃的都逃了,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独守在这个空旷的城镇里。
他在树林里逛了大半圈,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空着手回了家。
男孩沉默地走在路上,每天都有乌鸦嘎嘎地在天上飞,天也总是阴沉沉的,看不见那温暖的太阳在哪里。
经过广场,哑巴看见那商人还没有走,还有人用东西和他换取食物和衣物,而旁边多了几具尸体。
大概是有人想要趁着商人不备偷走东西,但是被发现了。
哑巴看了一眼站在商人旁的一个大汉,还有商人系在腰上的火铳。之后便加快了脚步,走回家去,完全没有意识到商人看了过来,看着他消失在街道拐角。
第二日……
逃亡的人只有一半回来了,样子看起来灰头土脸的,而且还有一些人身上添了不少伤,断腿断手的都有。有人询问了才知道,原来两军即将大战,许多地方都被封锁了,设置了很多哨卡,有些人想要偷偷地跑过去,结果毫无意外地被拦截了。
用子弹和炮弹拦截。
天气越来越冷了,男孩看见许多人得了病,排着队地找商人买药,仅剩的那一点家当,也因此消耗殆尽。在广场的尸体被清理出去了,但是还是有少数人尝试着偷窃,自然是把命留在了那里。
老人已经意识不清晰了,发着高烧说着胡话。男孩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几块布来捆在一起,用水沾湿之后盖在老人的额头上。
“哑巴啊……”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兴许是半清醒的吧。
男孩扶起他来,用个破杯子装了杯水,给他慢慢地服下。
“我啊……咳咳……”完全听不清他在讲些什么,半眯着眼睛不知道是睁开看着他,还是发着昏。
男孩感觉到,地下室的地板越来越凉了,他都有些受不了,更别说躺在地上的老病号了。
“哑巴……我自己知道能活多久……咳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就不要管我了……”那天夜晚,老人突然清醒过来,将当做被子的旧衣服丢给了整夜都被冻得瑟瑟发抖的男孩。
第三日……
寒冬降临,天上飘起来鹅毛大雪。许多人跑去树林捡树枝,拿着斧头砍倒枯树。 而商人惬意地坐在火炉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反正能够很温暖地度过这一个寒冬。
贫苦的人无法享有这份待遇,不平而又无奈地在旁观望着,或者是悄悄地凑过来蹭一蹭。
万恶的资本主义或许是这个道理。
老人病的越来越严重了,体温高到几乎可以煎鸡蛋的程度。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经常陷入昏迷状态。
男孩将门打开了一部分,搬了点树枝和枯草进来,试图点燃它,但是怎么样也无济于事。
“咳咳……”不清楚老人是否还能清醒,但是从门外袭来的寒冷渐渐地爬上了老人的身体,他的脸色开始因为受了寒而开始苍白。于是男孩加快了速度,使用人类最原始的钻木取火技术,妄图在这寒冷又黑暗的地下室里制造短暂温暖。
啪——
枯枝一根又一根地折断,他的手都已经搓红了,最后是疲惫到无法再用力。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他怎么样都是自讨苦吃。
咣——
门被大风吹开,寒冷的风吹得两人直打哆嗦,将堆在一起的树枝吹得散落各地。
他连忙跑去关上了门,之后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是躺在地上的老人。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
他不知道,身后的老头子能活多久。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不久就因为饥饿而步入老人的后尘。
黄泉路上不分早晚。
他已经放弃升起火焰的希望了。
也放弃了让自己活着度过这个冬天,活着熬过战争的希望。
明明这怎么也做不到的事情……
他抬头想要好好地看一看天空,但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黑暗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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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什么人……步入文明社会,自称有修养懂礼貌的人,即使自称正人君子,伸张正义与惩治罪恶的人。
只要陷入了战争,最后终会变成野兽。
——Memory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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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事务繁多,更新不稳定,请见谅。
并且在这里推一推师匠的书《皇权之路》
ps:师匠比我还要咕咕咕(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