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与医生(十)
莉琉变成了哑巴。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过话了。眼神麻木,失去了高光。
起床,洗漱,坐在床上等候着女仆来扎发辫,整个过程很安静,最多的动作就是摇头或者是点头。倒不如说这是一个可爱的人偶,任由女仆们摆布。
林凌并不喜欢这样子,他更喜欢从前那个活泼而又有生气的少女。
“大小姐,该去书房上课了。”
坐在床边的,背对着他看着窗户的少女,像是一座雕塑。过了许久,少女才略微点了点头,起身跟在他的后面。
走廊里异常的安静,林凌都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一个比较很沉重的脚步声。但是身后很安静,莉琉的脚步声很轻,不仔细去听的话是很难听出来的。
林凌特地放慢了脚步,还想要回过头去看看她是否跟了上来,但是他不敢。
生怕转头看见的是一座美丽的石像。
长长的走廊终于走到了尽头,少年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打开了书房的木门,这才侧身站到一边,请身后的大小姐先进。
人偶走了进去,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那空洞洞的眼神似乎是在看老师,又似乎没再看他。
“那……就开始上课。”老先生用略微颤抖的手推了推老花眼镜。
林凌利用眼角余光看着莉琉,整节课下来,她的动作就没有变过。
老先生首先是离开了书房。
黑发少年站起来收拾了书包,带着身后的白发少女离开了书房。
继续走在那长长的走廊。
“嘿!去哪呢?”
走廊的拐角跳出了一只青绿色头发的萝莉,身穿着米黄色的小裙子,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带大小姐回房休息,你……”
这个家伙直接蹦跳着出现在沉默的莉琉面前。
“我看看我看看,这位就是我的病人呐……可爱呢,就是像块冰一样冷冷的。”
“小护理还以为是主治医师啊。”
“护理,护理就不是医生了吗!就不能是我的病人了吗。”萝莉理直气壮地手叉着腰,衣服老气横秋的样子。
“……唔啊!你干嘛!快住手!”
在她身后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伸出手来捏着那软乎乎的小脸,然后使劲地揉。
整个过程依然是不说话,面无表情。
“唔!翻坏喔!痛!”
她小手乱拍,连忙挣脱那双魔爪,可怜兮兮地躲在林凌身后。
太可怕了!
这是小玛丽的唯一想法。
“额……”林凌对上那双空洞的眼睛,心也跟着咯噔一声。
无言,莉琉迈开步子,走回房间,只剩下林凌和萝莉干瞪眼。
“呐……我说。”
“什么?”
“我突然觉得护理这份工作特别的危险,就这样。”
“为什么?”林凌眯起了眼睛。
“她好可怕,这是作为女人的直觉哒,超准的!”萝莉抬起头来,不满地嘟起嘴巴,“你那副奇怪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我是认真的!”
林凌十分“确信”地点了点头。
“那么尊敬的护理大人,您要怎么治好您的病人呢?”
两人慢慢地向前走,很快就来到了后院。园丁请假,花草还没有来得及打理。
“……”
她突然不吭声,低下头来踢着地上的树叶。
黄叶随风飘舞。
“治不好的,等死吧。”
低沉而又冷酷的声音令少年停下了脚步。他立刻转过身,看见的是一张可爱的扑克脸,严肃而又不容置疑。
“这是我奶奶说的,她是那所医院的院长。”名为玛丽的女孩垂下眼帘,“她是这里最好的外科医生。”
“是么……”
林凌松开紧握的拳头。
“所以现在唯一的方法……”
“不是方法的方法。”
玛丽抬起了头。
“就是让她开心地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
——
夜晚。
结束夜晚急诊的林凌,在送走最后一位病人之后,疲惫地关上了大门,转身上楼睡觉。他打开门,灯也不开,径直凭着记忆来到床边,稍微挪了一下两个熟睡的家伙,给自己腾出位置来,接着脱下外衣躺了下去。
他听着身边微弱的呼吸声,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
……
两个熟睡的家伙???
林凌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伸手打开床头柜上的灯。
接着昏黄的灯光,他看见有两只猫儿,一左一右的睡在他的两边。
来错房间了?
熟悉的房间布置让他否决了这个解释,她们也不可能存在两个人同时犯糊涂的情况。
他挠了挠头发,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一张软垫和被子,自己打地铺凑合睡一晚。
这两个家伙干什么呢……
林凌关上了灯,躺在软垫上,辗转几番准备入睡。
窸窸窣窣的声音未能让他如愿。
适应了黑暗的他看见,两只猫儿爬了起来,不一会儿就鬼鬼祟祟地爬到他的身边。
“这么晚了还不睡?”
林凌突然开口说话,两人顿时僵住了。趁着这个时候,林凌再次起身打开了台灯,看见的是两个小家伙跪坐在软垫上,一个心虚的眼睛在乱飘,另一个则红着脸,面对他的直视而躲躲闪闪。
“……行了行了,快回去睡吧,大晚上的折腾什么呢。”
林凌太累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倒地不起,眼一闭再一睁到了第二天的那种。
“就是……想和你一起睡嘛……”玛丽卷着自己的发丝在嘟囔,然后两个手指互相戳啊戳。
“这个——”
“我,我也……唔……”林伊口齿不清,好像还咬了舌头。
“你们,松手啊……”两人扑上来一人抱住他的一只手臂不肯撒手。
“位置这么小,怎么可能三个人睡啊……”
“呜……”继续撒着娇不肯放开手。
“……”
不行,实在是太困了。
“好了好了!”林凌已经缴械投降了,“回床上睡吧,打地铺不舒服。”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看到了两人露出计划通的笑容。
这个样子……伊可是会被教坏的。
林凌无奈地摇了摇头,拉着两人回到那舒适的床。
“会很挤的……”两具娇躯贴了过来,林凌很尴尬地躺在中间,一脸苦恼和无奈。
“怎么啦?你应该高兴才好嘛。”玛丽带着狡猾的坏笑,抱着他的手臂往自己的胸怀里挤了挤。
小林伊委屈地摸了摸自己平平坦坦的胸部,然后将小脑袋埋进臂膀里。
“晚安,林凌。”
“晚安,哥哥。”
“……嗯。”
——
——
“晚安,大小姐……莉琉。”
他轻轻关上了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今晚,小萝莉玛丽约他到后院见一面。
月光之下的后院,留出一块空地。
林凌一眼便能够看见那显眼的青绿色。
静谧的后院,盆栽围成一个圈,中间成了一个小舞台。
扎成一个大马尾的舞女翩翩起舞,衣袖飞扬,腰肢扭动。
眼神带着空灵,舞姿自然清新——她在为生命舞蹈。
微风习习,盆栽的叶子沙沙作响,花苞似乎是颤抖了一下,徐徐绽开。
舞毕。
林凌神情恍惚了很久,一直都没有缓过神来,呆愣地站在那里,站在舞台前的观众席上一动不动。
“林凌?”稚嫩的童声将他叫醒,林凌这才注意到眼前的萝莉,穿着东方巫女的服装,青绿色的头发披散在白色的巫女服上十分明显。
“好看吗?魔女之舞,这是奶奶自创的舞蹈。”
“嗯……感觉和你很般配。”
“唔,你这样我可是会心动的。”玛丽微红着脸,向他吐了吐粉嫩的舌头。
……
“呐,林凌,你相信命运吗?”
林凌和玛丽坐在后院一个亭子里的,玛丽突然打破了沉默。
林凌摇了摇头,抬头看着那轮明月。
“命运啊……是个脾气很古怪的老头子。”玛丽在自言自语。
“这个比喻倒是挺有意思的。”
“嘿嘿嘿。”这家伙像只傻狍子一样笑。
“听说东方有轮回转世的传说,林凌知道吗?”
“我以前住在孤儿院里,没怎么了解东方的事情。”林凌摇了摇头,他还不算一位合格的东方人。
“有缘的人,即使是死后重生到下一世也会相遇。”玛丽顿了顿,也学着少年,有样学样地观赏着明月。“继续上一世没有结束的姻缘纠缠。”
“这样啊……”林凌思索了几秒,“那么他们会记得彼此么?”
“不……一切都要重来。”
“重新相遇,结识,熟知,再到分离。”
夜莺在哀鸣。
“很可怜。”
“是吧。这是一种悲剧。”小萝莉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微凉的夜风。
“我听奶奶说,东方人死后会喝下一碗遗忘一切的孟婆汤,走过奈何桥才能转世重生……而那些不愿意忘记前世的人们,落到忘川河,留下印记。”
林凌看着青发萝莉伸出那宽大衣袖里的小手,试图要触摸月亮。
“……已经很晚了,回去睡觉吧。”
一件外套落在了玛丽的身上,林凌起身离开后院。
“嗯……”玛丽的眼里泛起了落寞。
“哦,对了。”
黑发少年的声音让萝莉茫然地转过头来。
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都是柔情。
“我觉得不应该叫‘魔女之舞’。”
郁郁青青的庭院里一片宁静。
玛丽眨巴着翠绿的眼睛不说话。
“应该叫‘精灵之舞’才对。”林凌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温暖的如沐春风。
“因为你就像一只活泼的小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