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与医生(十二)
“笨蛋!都说了不要给病人太大的刺激!”刚给莉琉做完检查的玛丽红着脸,气冲冲地朝他喊叫,但是这嘟嘴生气的样子也十分令人喜爱。
“对不起,我——”
“这不怪他,是我的不对。”
虚弱的莉琉动了动苍白的嘴唇,想要从床上撑起身体来,却被小玛丽按了回去。
“你们啊!气死我了!”耳根微红的青发萝莉跺了跺脚,拿起医疗箱就快步离开了卧室。
整个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个人了。
“对不起,大小姐——”
“叫我莉琉。”她费力地睁着眼,看着满脸愧疚的林凌。
“莉琉……”
少女露出温和的笑容。
林凌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地面。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莉琉,毕竟是他险些害死少女的。
“呐,坐这里。”她拍了拍床边。犹豫了几秒的少年,最后还是选择听从莉琉的话语。刚坐下来,少女就慢慢地贴了过来。
床很软,她的身体也很软,感觉还很温热。
“注意身体,别这样。”林凌皱了皱眉头,却不能因为这种无理之举而生气,也不能拒绝,只是单单地劝诫,并没有让莉琉停下来。
“林凌……”莉琉在呜咽,声音听起来弱气了不少。
他的身体僵住了。
“做我的家人,好吗?我喜欢你……陪着我……”
“……”
站在门边的青发萝莉没有继续听下去,咬了咬嘴唇后转身离开。
——
——
“教堂?”
林凌正轻轻地用木梳给伊打理着她那炸开的头发,而萝莉坐在他的大腿上,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猫一样。
“倒是有一间小教堂……你想要去?”
“嗯呢!嘿嘿,毕竟和奶奶一样是信徒嘛,这是必须事项。”玛丽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在旁边傻笑,随意地把头摆在他那边的肩头上,“陪我去吗?我不认识路。”
“不行不行!”伊像拨浪鼓似地摇着头,揪着林凌的衣服。若不是因为梳着头发,她早就扑上去把两个人分开了,“哥哥,哥哥还要工作,不然这样,这样是‘不正务业’的!”
“倒也不是啦。”给林伊梳好头发之后,林凌揉着她的小脑袋,“最近小镇中心新开了一家小医院,不少人选择去那边看看,所以很少病人来访,我也有很多空闲时间啦。”
“而且还有一件事,那个词语是念‘不务正业’。”他用手指刮了刮伊的小鼻子。
“呜……”她害羞地低下了头。
“那现在一起去吗?”玛丽的眼睛闪着光,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可以啊,那么伊也一起吧。”
“欸?我……啊!我也要去!”伊钻到两人中间,试图把那个将胸脯压在林凌手臂上的女人挤开,昂着脑袋像炸了毛的猫儿在向她示威。
玛丽微笑地看着伊,然后向后退了一步。
“那我先去准备一下。”她转身快步走上了楼梯,径直走进盥洗室里。锁上门后脸色一变,一口鲜血吐在了洗手盆里。
“该死……”脸色苍白的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身体缩水了不少,身上的衣服都没法好好地穿下去了,竟然变回了几年前那个模样!
“这个形态维持不了多久,果然不能强行生长……”小玛丽用手背擦掉了嘴角边上的血,打开水龙头清理着血迹,翠瞳里的光忽明忽暗。
令人羡慕的返老还童?青春永驻?
这只不过是一种折磨罢了。
玛丽她宁愿不要。
……
“到了。”
这个教堂建在一个安静的街区里,来往的人特别少。里面只有一位年迈的老教父,是前些年从城镇里来的,出资修建了这间主色调为木褐色的教堂。
穿上了修女服的玛丽第一个走了进去。她和安娜老师一样都是虔诚的信徒,每次都穿着裹得严严实实的修女服去教堂,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林凌曾经好奇地问过,但是两人都缄口不言。
伴随着悠扬的琴声,林凌拉着妹妹林伊的手走了进去。伊首先是注意到大门正对面巨大的落地窗,上面是五颜六色的图案,轻柔的光透了进来,让她想起了那片幽静的原始森林——第一次透过车窗看到的那片林海。
那样的安心。
管风琴旁,坐着一位身穿黑色教父服,身形佝偻的老人,枯瘦的手指却无比地灵活,轻轻地按着琴键。身边站着唯一一位修女,跟随着琴音在吟唱,阳光照在这个两人身上,就像是舞台的追光灯打在了主角身上。
林与伊静静地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他抬起头看着老人那花白的头发,修女那颈部若隐若现的青丝,回想到从前。
琴声慢慢地停了下来,修女也收了声,注视着教父摸出身边的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银灰色的眼睛看着教堂里其余三人。
“汝是谁?”
伊歪了歪头,听不懂这句话。转过头望向林凌,脸上写满了疑惑。
“噗呲——”
“唔。”吃了见识少的亏,林伊的脸气鼓鼓的。
“你还要多读些书,就会知道了。”
林凌没有告诉她这是什么意思。
“信徒。”玛丽向他行了一个礼,并且伸手指向坐在长椅上的两位东方面孔的人,“这是我的朋友,来自东方的兄妹俩。”林与伊向教父点头示意。
“嗯……四海皆为客,恕吾年老无力,难以陪伴,请自便吧。”老教父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拿起破旧的圣经,揣在怀里。
“教父,我想做一次忏悔。”玛丽摘下头巾,露出青绿色的长发。
“……跟吾来吧。”教父愣愣地看着她几秒,然后又用拐杖敲了敲大理石地板,转身离开。
简单的告解室里坐着两个人。
“……说罢,神会原谅汝的罪恶。”
“神父大人,我是安娜的孙女,玛丽。”
“……”
她看不到神父的表情。
“我知道,在这世界上,有这样的头发也就只有她了。”神父说完之后叹息了一声,“她是一位虔诚的信徒……那么你呢,玛丽?你到这里来,需要忏悔什么?”
“我忏悔……”
“其实我并不信神。”
——
——
后院。
她跪在地上轻声向月亮祈祷着。
林凌和莉琉静静地画着这副月下景。
一年过去了,莉琉的身体是越来越差,疾病时刻在威胁着她的生命,她坐在藤条椅上,轻柔地用画笔记录下这番美景。
“你很喜欢做祷告呢。”祷告结束的小玛丽坐在林凌的旁边,比翡翠还纯净的绿瞳看着他的画。
“嘿嘿嘿,毕竟我也是信徒吗,这是习惯。话说这幅画画的很好看呢。”坐在藤条椅上的玛丽晃荡着小腿,怎么也够不到地。
“主要是模特可爱。”林凌轻笑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画。画中的修女身形娇小,长发飘飘,虽然只有背面,但是也能感受到那份美丽。
“唔!”一记直球打过来,让玛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光是红着脸坐在那里不知所措。她不敢抬起头看着林凌的脸,因为总是觉得让自己那么……无法平静。
铅笔在滑动,林凌将小修女勾勒出来后,开始着手临摹这个后院。他望着散发着昏黄光的几盏灯,光都毫不吝啬地撒在莉琉的身上。他将目光放在这位病弱的少女身上。她带着淡雅的笑容,纤细的手拿着铅笔在有规律的抖动,注意力都集中在画上。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莉琉转过头来向他眨了眨眼睛。
林凌轻咳一声,尴尬地转了回去继续作画。
在旁边的玛丽抿了抿嘴唇,眼神黯淡,转身离开。
画中的修女也不一定是她。
放弃伸出手去揪林凌的衣角了。
……
她独自一人回了房间,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上锁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有一个很老旧的八音盒。
古铜色的外表已经有很多的磨痕了,但是保存的很完好,它的主人应该是很珍惜这个八音盒,上面雕刻的许多图案都还很清晰。
八音盒底下刻了些什么,但是被玛丽挡住。
她无比虔诚地放在床头柜上,跪坐在床上。
玛丽轻轻地给它上了发条。不一会儿,就有清澈、透亮的声音传了出来。
“太好了……”她将八音盒抱在怀里,蜷缩在床上。
她还能听到,还能听到这八音盒发出的声音。
月光未能将房间里瘦小的身影显现出来。
无助的孩子抱着古老的八音盒缩成一团,传来微弱的音乐声。
一滴泪悄然落在枕边。
咔哒——
声音戛然而止。
玛丽沉睡在梦乡里。
她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
——
笔停了。林凌抬起头来吐了一口浊气,将僵硬的手放下后退了几步,打量着他的完成作。
“我也……画好了。”莉琉有些无力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微红着脸将画板转了过来。
林凌愣住了。
画里没有后院,没有月亮,没有修女。
她画的并不是这些。
只有少年与画板,少年拿着铅笔,全神贯注地看着画板。穿着执事服的少年,就像是林凌。
不,那就是林凌。
发愣的林凌,看见了那让他沦陷的笑容。
莉琉笨拙地站起身,伸出双臂,将少年抱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天使?
……
“也许是的呢。”
——
——
咕咕咕咕……
嘿嘿嘿,好像又双叒叕咕了呢。